167:時瑾給姜九笙主刀嗎
2023-09-23 04:16:05 作者: 顧南西
二十分鐘後,急性闌尾炎的病人送來了心外科,小韓護士和周醫生才明白,為什麼普外科的病人,要來心外科來治療,因為病人是時醫生的家屬啊。
姜九笙是被時瑾抱進急診室的,大概是來得匆忙,他額前的發被汗微濕,剛把人放下,道:「準備術前檢查。」
小韓護士愣了一下:「哦,我這就去。」
她剛要去安排,被叫住了。
「我女朋友有可能早孕,麻煩你多注意一下。」
除了慌急,聽不出任何其他情緒。
媽呀,重磅炸彈啊!小韓護士驚呆了,替偶像捏了一把汗,還好只是早孕,可以做闌尾炎這樣的微創手術。
震驚完,她趕緊捂住嘴,一副『我知道但我不說出去』的表情,結巴了:「我、我知道了。」
時瑾蹲在手術推車旁,心疼得紅了瞳孔:「笙笙,再忍忍,很快就不疼了。」
姜九笙按著腹部,身體蜷縮,出了一身汗,說:「我沒事。」聲音很輕微,她抿了抿唇,唇上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吃力地抬手擦時瑾額頭的汗,「別擔心,我沒有很疼。」
怎麼會不疼,她只是不願意喊疼罷了。
他家笙笙就是這樣,不太疼的時候,她難得撒嬌,跟會他說很疼,要他哄。可真正疼了,她卻總是喜歡咬著牙,一聲不吭,唬他說一點兒都不疼。
時瑾心疼得不行,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親。
周醫生準備好了手術室,一進來就看見時瑾正在親姜九笙,眼睛也不敢亂看,迴避了幾步,詢問:「時醫生,您,」周醫生心裡沒底,察言觀色著,「您親自主刀嗎?」
這么小的手術,應該不用時醫生親自上吧,而且還是家屬,一般來說,外科醫生都不會親自給家人主刀,心理素質要求太高了。
時瑾沒有立刻答覆,歪著頭問側躺著的姜九笙:「笙笙,我給你主刀好不好?」他低低啞啞的聲音,沉甸甸的,說,「別人我不放心。」
她痛得沒什麼力氣,輕輕點了點頭。
時瑾握著她的手,包在掌心裡:「別怕,我會把傷口縫得很漂亮。」
「我不怕啊。」
除了腹痛,姜九笙意識很清醒,一直在手抖冒汗的,是時瑾。
時瑾起身,面向周醫生:「讓麻醉科準備一下。」
這是要親自操刀啊。
周醫生明白了:「我這就去。」
周醫生剛邁出腳,時瑾突然又問:「廖主任在不在?」
「他今天剛好有手術,還在醫院。」
「讓他過來。」
周醫生有點詫異。
廖主任是麻醉科的科室主任,從醫三十多年了,除了大手術,他已經很少親力親為了。一個急性闌尾炎病人,讓麻醉科的一把手過來,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了。
罷了,心外科的權威王牌都主刀了,還有什麼比這更大材小用的。
術前基本檢查結束後,病人被推進了手術室,麻醉科已經做好了局麻,因為病人有可能有早孕情況,麻醉科用藥特別小心,還做了術前睡眠引導。
手術室的門開,主刀醫生進來了。
廖主任說:「時醫生,可以開始手術了。」
時瑾頷首,走向手術台。
他目光微凝,看了一眼手術無影燈下的人,就一眼,腳步頓住,然後,腳上像灌了鉛,舉步維艱。
許久許久,挪不動一步。
周醫生喊道:「時醫生。」
時瑾斂眸,涼涼目色里,全是暗涌,平靜不下來,喧囂又動盪,手術室里的輔助醫師與護士都是老搭檔,可誰也沒見過這樣失態的時瑾,就好像即將要進行的是一場命懸一線的大手術。
「時醫生。」
沒有得到回應,周醫生又喊了一聲:「時醫生。」
時瑾回神,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手術無影燈下:「開始手術。」
心電監護儀上,數據平穩,準備就緒,手術燈的白光打下來,時瑾一身綠色的無菌衣,戴了口罩與手套,只露出了緊擰的眉,還有一雙始終不平靜的眸子,像驚濤駭浪的湖面。
他平復了片刻,伸手,嗓音低淡:「手術刀。」
細聽,聲音有些輕顫。
誒,到底是女朋友,就算是時醫生那樣冷靜克制的人,也不可能波瀾不驚。收住這些有的沒的念頭,周醫生高度集中精神,遞了手術刀給時瑾。
他接了手術刀,然後低頭,目光落在無菌單下露出的一截腰腹上。
他家笙笙的腰,很細,也很白,漂亮得不像話。他從來沒想過,他連抱都不敢用力抱一下的地方,要用手術刀剖開。
許久沒有落刀,周醫生提醒了一句:「時醫生。」
時瑾喉結滾了滾,還沒開始,額頭已經覆了一層薄薄的汗,他緊了緊手裡的手術刀,緩緩落下,隔著橡膠手套,掌心黏膩,全是汗。
他的手,開始發抖。
周醫生大驚:「時醫生,你,」居然手抖!
像不受控制似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他以為他可以,以為只是這樣小的一個手術,一定可以鎮定。
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
時瑾放下手術刀:「讓普外的吳主任過來手術。」
手術的輔助護士葉嵐懵了半天,才反應過了:「我這就去請。」她轉身出了手術室,去請其他醫生過來主刀。
手術室里其他幾位醫生面面相覷,也沒好說什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起看著時瑾,他走到手術台前,俯身半蹲下,隔著口罩親吻了病人,喊了一聲寶寶。
「……」
好酥。
時瑾起身,口吻鄭重又懇切:「這是我女朋友,拜託各位了。」
麻醉科廖主任連忙說:「時醫生客氣了。」真的不用擔心,就是個闌尾炎手術,小得不能再小了。
時瑾思忖猶豫了很久,還是出了手術室。
等人走了,廖主任才打趣地說了一嘴:「我和時醫生合作了快兩年了,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帶著情緒進手術室。」廖主任一副『活久見』的表情,「我還以為時醫生這樣的人,在手術台上絕對不會犯怵的。」
畢竟,救不活的,時瑾不必主刀,有得救的,他從來沒有失誤過,從頭到尾鎮定自若。
因為是小手術,手術室倒沒什麼緊張氣氛,周醫生便也接了一句,玩笑似的:「別人哪能跟女朋友比。」
劉護士長瞥了一眼已經睡著的姜九笙:「就是,你們不知道時醫生有多寶貝他女朋友。」
十分鐘不到,普外的吳主任已經做好了手術準備,剛到手術室門口,時瑾朝他頷首,非常客氣禮貌。
「吳主任,麻煩你了。」
吳主任受寵若驚,連忙擺手:「時醫生說哪裡話。」一個闌尾手術,不用搞得這麼了緊張兮兮,他閉著眼都能做。
時瑾鄭重其事:「我女朋友是藝人,傷口還請您縫得整齊一點。」
閉著眼都能做闌尾手術的吳主任:「……」
扎心了喔,時醫生,整個外科,誰能有你針法好。
吳主任心肝兒小顫了一下:「一定一定。」一個急性闌尾炎手術而已,怎麼感覺壓力好大呀!心慌慌……
手術室外紅燈亮,手術進行中。
時瑾還穿著無菌衣,依牆站著。
小韓護士已經聽說了,時醫生因為手抖,臨時換了主刀醫生,心裡頗有感慨,時醫生談個戀愛,真是玩命一樣啊。
小韓護士走過去:「時醫生,您要不要去歇會兒?」
他目光落在門口,瞳孔里暗色的光影一動不動,淡淡道:「不用,謝謝。」
誒!
心外的聖手,被愛情拉下了神壇呢,以後啊,可以跟護士站的姐妹說了,這世上,有一個能讓全能的天才醫生也束手無策的人。
手術持續了一個半小時,紅燈轉綠,手術結束,吳主任最先走出來。
時瑾上前,站了許久沒有動,手腳都是麻的:「手術順利嗎?」
「很順利。」
一個急性闌尾炎的手術要是都不順利,他這個主任就不用混普外了。
時瑾眉宇稍霽:「謝謝。」
吳主任擺手:「時醫生客氣了。」
姜九笙推出手術室時,是醒著的,因為是局麻,術中她便醒了,意識很清醒,麻藥開始退了,刀口疼得發麻,她臉色不大好。
時瑾在病房守著她。
「笙笙。」他半蹲在她床前,握著她的手,「很疼嗎?」
「有一點。」姜九笙聲音很輕,有些有氣無力。
時瑾心疼得難受。
因為不確定她是否早孕,他不敢給她注射鎮痛的藥物,麻藥退後,刀口會很疼。
姜九笙抽回了手,用指腹點了點他擰緊的眉心,嗓音因為虛弱,軟綿綿的:「我沒有那麼怕疼,可以忍受。」
他怕她疼,怕得要死。
時瑾把臉伏在她手心,重重喘息,瞳孔全是紅血絲,惴惴不安的心,是怎麼也放不下。
姜九笙用指腹拂了拂他眼下的清灰:「怎麼不先睡?」
天翻魚肚白,已經快要黎明了,折騰了半宿,他眼裡慌色剛褪,倦色愈顯濃重。
時瑾用臉貼著她手心,輕輕摩挲著:「你在做手術,我怎麼睡得了。」
「只是很小的手術。」
是啊,只是很小的手術,還不是一樣讓他魂都快沒了。
一夜沒睡,時瑾嗓音沙啞,帶著輕微的氣音:「笙笙,我是醫生,我知道很多低概率的手術失敗案例,因為是你,我會忍不住胡思亂想。」他重重嘆了一聲,「我都快嚇死了,手抖得拿不了手術刀。」
心頭像被什麼扯了一下,比右腹的刀口還疼,姜九笙稍稍紅了眼,握著時瑾的手,帶到唇邊輕吻。
時瑾曾經說過,這世上有兩個人,不論他醫術多好,也醫治不了,一個是他自己,還有一個,是她。
原來,一點兒都不假。
時瑾看著她:「對不起,笙笙。」
她回視他的目光:「對不起什麼?」
「我剛剛才想通一件事。」
姜九笙問他什麼事,聲音輕不可聞,
時瑾帶著她的手,覆在脖子上,她手心乾燥,隱約能感覺到他脖頸急促的跳動,怎麼都平緩不了,他聲音低低的,聲帶震動,帶著幾分繾綣的輕柔:「如果真有了孩子,我應該也狠不下心來。」
他說:「笙笙,我捨得我的骨肉,可我捨不得讓你受罪。」
怎麼才想明白呢。
她啊,自始至終都明白,時瑾才不可能拗得過她。
姜九笙目光清淺,嘴角上揚:「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才有恃無恐,她不讓步,是因為她知道,時瑾總會退步的。
她知道,可時瑾自己不知道,他啊,對她真的沒有底線,一點兒都沒有。
「還生我的氣嗎?」
姜九笙搖頭。
時瑾輕嘆:「以後一定不能惹你生氣了,你今天一天不理我,我什麼都做不了。」
嗯,就算以後他惹她生氣,也不能不理他了。姜九笙想。
「叩——叩——叩——」
有人敲門,時瑾坐直了身子:「請進。」
推門進來的是血液科的護士,沒有進去,她站在門口說:「時醫生,檢查結果出來了。」
時瑾頷首,溫文爾雅:「我知道了,謝謝。」
護士說不用謝,轉身出了病房,將門帶好。
「什麼檢查結果?」姜九笙問。
「待會兒告訴你。」時瑾起身,親了親她的額頭,「我去去就回來,你先睡。」
時瑾走了。
姜九笙卻半點睡意都沒有,睜著眼,盯著輸液管里不疾不徐墜落的液體,思緒飄遠。
過了一會兒,他便回來了。
他走到床頭:「睡不著?」
「刀口有點疼。」姜九笙遲疑了一下,「時瑾,你是不是給我做血檢了?」
時瑾點頭:「嗯」
姜九笙眉頭微微緊了緊:「結果呢?」
他像是鬆了一口氣:「笙笙,沒懷寶寶。」
雖然意料之中,不過姜九笙心情還是很複雜。
不過,時瑾卻很慶幸。
「笙笙。」
「嗯?」
他嗓音洋洋盈耳,緩緩地說:「我在奈及利亞當無國界醫生的時候,主治過一個病人,她當時被戰亂的流彈傷了動脈。」
「然後呢?」她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動脈輕微破裂,手術難度不高,只有百分之五的失敗率。」時瑾停頓片刻,坐在了她床邊,「不過,我沒有救活她。」
「為什麼?」
「因為她是孕婦,一旦手術失敗,會一屍兩命。」
因為他說沒有救活,姜九笙便猜想:「是手術失敗了?」
時瑾搖頭:「她沒有手術,而是選擇了剖腹。」
她詫異,微微放大了瞳孔:「結果呢?」
「她的孩子活了,而她死在了我的手術刀下。」
姜九笙思索了許久,大概明白了,時瑾在跟她講一個選擇題,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是母親與孩子一起存活,而百分之百的概率,是那個孩子安然無恙。
那位母親,選擇了後者。
「我不記得我做過多少台手術,她是唯一一個死在手術中的病人,臨死之前,她跟我說了兩句話。」
姜九笙仰著頭,看時瑾的眼睛:「什麼話?」
「她說不怪我,她說,」時瑾望進她眼裡,目光像一張網,牢牢鎖著她,「母親這個身份,是世上最高危的職業。」
姜九笙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時瑾的母親也是為了他而丟了性命的。
第二天,莫冰就知道姜九笙住院了,趕了個早來了醫院。
「所以,你反胃嘔吐是因為急性闌尾炎?」莫冰覺得有點戲劇化。
「嗯。」
「真可惜。」居然沒懷上,莫冰摩挲著下巴,「這次打草驚蛇了,以後你要背著你家時醫生要孩子,估計更不可能了。」
或許,不勉強了。
姜九笙心裡有了底,順其自然吧,總歸是不忍心讓時瑾膽戰心驚。
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她問莫冰:「做了檢查了嗎?」
「嗯,兩個小時候後出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