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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3:41:34 作者: 奶酪月亮
「……」
「如果他們還找到你們娘家的父母和親人過來一起勸你們回家,並表示以後一定會好好過日子的話,你們是否能夠抵抗住親人的懇求?尤其是李梅花同志,如果離婚的話,你的兩個孩子要怎麼辦,如果對方拿孩子威脅你,你要怎麼做?而如果孩子歸你,你又該怎麼養活她們?」
「……」
「離婚以後,你們要怎麼保證自己獨立生活的收入來源?在娘家拒絕允許你們回娘家生活,而麥河溝大隊的社員們又認定你們是好日子不過非要作,覺得你們已經結過一次婚不值錢,開始排擠、疏遠你們的話,你們又要怎麼辦?」
「……」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讓本以為從大隊裡逃出來,逃到公社以後就有一個避風港的李梅花和崔秀菊,又一次被現實的浪花狠狠排在了岸上。
她們無法回答,像是被封進雕塑里,滿嘴都被塞滿石膏,連呼吸都快要沒有,連呼喊都說不出一句的雕像一樣,一動不動也無法動。
李梅花和崔秀菊從未想過這些問題。
她們也是才知道,原來在逃出大隊,逃離毆打自己的男人以後,迎接她們的不是溫暖陽光,而是更深一層的絕望。
沉默了好一會兒以後,面對蘇曼的問題,反倒是一直表現得極為懦弱膽怯的崔秀菊先開口。
「崔福第一次打我的時候,是在我結婚後三天回門的時候。我爹媽覺得我年輕漂亮,他花了五十塊錢買我當媳婦兒是他賺了,便在吃飯的時候,挑挑揀揀他是空手過來的事兒。當時崔福啥都沒說,卻當著我爹媽和我大弟的面前,直接給了我一嘴巴。他們就這樣看著崔福對我拳打腳踢,把我像死狗一樣拖出去,一句話都沒說。崔福後來和我道歉,說他不是成心想打我的,說他以後一定對我好。可真的到了以後,我卻再也沒回過娘家,他也再沒向我道過歉,而是直接打我,越打越狠……」
崔秀菊說著,淚珠子就又順著她還掛著青的臉頰滑落。
她說:「我不知道離婚以後該咋活著,但就算是崔福和我爹媽一起過來給我磕頭讓我回去,我也不想回去了。我也知道,只要我真不跟崔福過了,那隊裡頭一人一句的唾沫星子都能給我淹死,我爹媽也一定會再給我賣給下一個願意花錢買媳婦的男人好給我大弟換錢花。可我不願意那樣。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外頭,乾乾淨淨的,像個人一樣的死。」
聽見這話,李梅花已經泣不成聲。
崔秀菊的話,讓她想起了沒能被自己這個當媽的護好而死去的三個閨女,和還活著卻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天天被婆婆和丈夫非打即罵,吃不飽也穿不暖的四丫和五丫。
可就算是不離婚,繼續忍著成天被打被罵卻香香獨家整理起碼還有口飯吃的日子,李梅花也不覺得自己和倆閨女能活多久,更不覺得只要自己生個兒子出來,崔立春又能對自己有多好,對倆閨女有多好。甚至在她看來,一旦有了兒子,那四丫和五丫恐怕就會成為另一個「崔秀菊」,被賣了換錢給所謂的能傳宗接代的兒子花。
想到這,李梅花覺得自己就算是活不下去了,也得在死之前堂堂正正當一回人,而不是窩囊地被崔立春和他娘那兩個喪了良心的壞胚子給當成是家裡的畜牲一樣,給折磨死,打死!
兩個一同落了淚的女人,看似軟弱得低下了頭,卻都在心裡做出了決定。
——就算是死,她們也要離婚,要乾乾淨淨、堂堂正正,像個人一樣地死!
蘇曼將她們眼中的決絕看得分明。
她放下自己根本連一個問題都沒寫著的本子,和連筆帽都沒打開過的鋼筆,為這兩位生活在落後農村,經歷了百般痛苦折磨,體會了包辦婚姻所帶給人痛苦,卻沒有像秦招娣那樣明明有能力改變卻還是選擇依附男人,被男人「馴化」的同志,深深地鼓起了掌。
——為她們不願屈服,而不畏生死也要堂堂正正做獨立自主的人,而不是男人附庸的精神。
迎著李梅花和崔秀菊投過來的,茫然自己為什麼會在問出那樣令人絕望又犀利的問題以後,突然又像是在為她們而鼓掌的疑惑目光。
蘇曼伸出雙手,用帶有體溫的手掌握住她們有著同樣冰冷的手,說出了她們第一次見面時所說的話:「請不要害怕。因為,我是來幫助你們的。」
在她的雙手有利握住對方的手,試圖將力量傳遞給對方的同時。
蘇曼也得到了,同樣握住她雙手的力量。
這是善良奮起抵抗卻仍不見溫柔的力量。
也是屬於每一個女性特有的柔韌的力量。
……
在暫時將身體還沒能恢復的李梅和崔秀菊安頓在公社衛生所以後,蘇曼拿著由趙英姿親手所寫的驗傷證明回,馬不停蹄地回到了公社,直奔田慶豐所在的書記辦公室。
她進來以後,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田書記,我想要聯繫公安部門,讓他們對崔福、崔立春和崔立春的母親進行逮捕。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在幫李梅花和崔秀菊兩位同志離婚以後,將多年來對她們兩個人實施嚴重暴力行為的人被下放農場。」
田慶豐早已經習慣了蘇曼想一出是一出,偏偏還多讓人無法反駁的言行舉止,故此並沒有對她的話反應強烈,反而波瀾不驚地反問她道:「我明白小蘇你的憤怒,也知道你想把他們逮捕的原因,但你要以什麼名義聯繫公安同志,讓他們按照你的想法去辦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