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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2:47:34 作者: 黑糖茉莉奶茶
安定動作瞬間停止,嘴裡的佛經也突兀地停了下來,整個人好似一顆哭死的柳樹,乾瘦擰巴,只是吊著一口氣。
「寧娘子。」安定緩緩放下手中的佛珠,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扭頭去看門口兩人,那雙眼睛因為哭得太久太多,眼皮泛著紅意,甚至有些畏光,不得不眯眼看著門口兩人。
「不知中貴人尋我有何事。」
寧汝姍體貼地半闔上門,柔聲問道。
安定見狀,吃吃笑了一聲,盯著寧汝姍的臉,小聲說道:「真像啊。」
「什麼?」
「當年奴才為保護官家脫身遇險,被關在地下室數十日,全憑一口氣活著。」安定早已習慣彎腰,更別說是現在虛弱的樣子,整個人佝僂得越發厲害了。
寧汝姍冷靜地迎上他的目光。
「韓相就是這樣出現的。」他陷入回憶中,整個人沉默卻又興奮,「甚至貼心地給奴才遞上一條白帕子,叫奴才遮著眼睛。」
那樣的矜貴溫柔的人,只需微微一笑,就能讓人如沐春風,恨不得對他掏心掏肺,為他披荊斬棘,更何況,此刻的他竟然落在骯髒的地面,即使對著卑微腌臢的人,依舊不改其和善體貼。
當時的韓錚與他絕望中突然出現,又能在泥濘里溫柔可親,任誰也不會拒絕這樣的片刻人間溫暖。
他其實是明白官家為何如何懼怕韓錚。
畢竟這樣的人,太過耀眼,太過光明,只要你心中藏有一點齷蹉,都會覺得自慚形穢。
「他本可以不必回頭救我的。」
安定緩緩說著:「大概是官家求的吧,官家人不壞的,他就是,就是,就是之前過得太苦了。」
容宓冷冷說道:「過得苦的人多得是,中貴人不妨去問問那些被他害死的百姓和將士,誰不苦,誰不難,這不是一個人蔑視他人生命的理由。」
安定悽慘一笑:「是了,是我糊塗了,人人都苦,可我的十二郎也很苦啊,你們一個個都是學富五車的讀書人,都是胸懷天下的能人,可十二郎在此之前不過是一個冷宮少年啊,她被你們推上這個位置的時候,甚至連著四書五經都不會。」
寧汝姍沉默片刻後柔聲說道:「可官家也有學富五車,也有胸懷天下的機會不是嗎,天下大儒盡出翰林院,當年韓相為帝師,十八位大儒輪番為官家授課,人心若是堅定,自然可以一往無前。」
「人心若是堅定,自然可以一往無前。」安定愣愣重複著最後一句話,突然潸然淚下。
「他,他怎麼就不學好啊。」安定喃喃自語,臉頰已經哭濕了一片,「他明明小時候也是乖巧的小郎君啊。」
寧汝姍看著他陷入回憶中痛苦的模樣,抿了抿唇。
「中貴人節哀。」她遞上一方白帕子。
安定盯著那方白帕子,突然從懷中顫顫巍巍地拿出一方保存良好,但泛著黃意的白帕子。
「不,不用了。」他捏緊手中的帕子,深吸一口氣,再抬起頭來已經一掃臉上的悲涼和痛苦。
「我救過寧娘子兩次,一次是在官家別院中,我讓羽林衛放你和白起離開,一次就是在送你離開臨安為你善後,寧娘子認不認。」
寧汝姍點頭:「當年能平安離開確實要多謝中貴人。」
「那我就當奴才攜恩求報,求寧娘子幫我做一件事情。」
容宓臉色微變。
「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安定微微一笑,自袖中拿出那塊私印。直接遞到寧汝姍手中。
寧汝姍蹙眉看他:「中貴人要我做什麼?」
「他殺韓錚也是迫不得已,可現在世人都以為是他故意為之,口誅筆伐,人人唾之,我想要你作為韓家後人要告訴世人,這不是他的錯。」安定盯著面前之人,一字一字認真說道。
寧汝姍沉默地看著他。
「是他做的就是他做的,北伐軍,襄陽百姓全都可以算在他頭上,可當年他本意是想讓韓錚假死逃走的,所有人都想救他,官家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最後是韓錚自願去死的,當年大燕兩次北伐失敗,西南剛穩,大旱剛過,早已無力於大魏抵抗。」
「現在你們為了給這件事情找一件遮羞布,卻都把所有過程都推到他頭上。」
「都說讀書人的筆是殺人的刀,他雖然已經滿身刀傷,可我也不願十二郎身上有不屬於他的罪名,更何況是殺害韓錚的罪名。」
寧汝姍看著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官家叫韓相炸死逃脫,何嘗不是在殺他。」她輕聲說道,「我知你想尋死,可我若是一直吊著你不讓你死,你覺得我實在救你還是再殺你。」
安定神色僵硬。
「此事最大的問題不是在韓相是不是大魏人逼死的,而是我們大燕為何要聽大魏的話,殺死一個功臣。」寧汝姍緩緩說道,「官家怯弱,本就是殺人利器。」
「胡說!當年的情況你不知道,容麟戰死,十萬大軍覆於北地,國內天災不斷,大燕根本就沒有反抗的能力。」安定尖銳辯解著。
寧汝姍只是目光悲涼地看著他。
「殺敵的刀鋒沾染了自己人的血,本就是上位者的無能。」容宓冷哼一聲,恨恨說道。
「我爹戰死又如何,當年王老將軍還未憤懣退隱,紂將軍,陳將軍個個正值壯年,我大燕何時缺良臣名將,說到底本就是燕舟有殺人之心,為自己找一把敵國的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