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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2:47:34 作者: 黑糖茉莉奶茶
少年意氣終究被時光磋磨。
臨安城中那個狂傲不羈的少年郎還是自己背上枷鎖。
這世上, 哪來的隨心所欲。
寧汝姍也不知為何,心底突然升起一股難言的失落。
她曾多麼羨慕白起,羨慕他肆意妄為,無所顧忌,羨慕他來去自如,無欲無求。
這個背著巨刀, 毫無顧忌地走在臨安大街上的少年終究是變了。
他現在知道帶著帽子在小巷中尋她。而不是站在大街上直接把人提溜到樹上。
一時間,她竟然有些惆悵難過。
「我送你和歲歲離開。」白起沙啞說著,「應天府守不住了。」
「紂行不打算要潁州了, 他想要用潁州換取應天府,宴景池回城被伏擊,趕不回來的。」
寧汝姍如雷轟頂,身形搖搖欲墜。
「今夜紂行就會強攻屠城。」白起盯著她慘白的臉頰,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來,「我,我送你去找容祈。」
寧汝姍愣愣地看著他,突然開口問道:「當日榷場之事,你是知道了所以離開嗎?」
白起嘴角微動,那雙總是含笑的眉眼宛若皸裂的泥塑在日光中一寸寸裂開,只留下那雙生動的眼睛,只是他最後也是緩緩閉上眼。
「我不知道,是父親傳信說病重我才離開的。」
寧汝姍鬆開了一口氣。
她是信他的,朝氣的少年郎總是不屑於說謊,更何況,兩人相處了三年,白起外表放蕩不羈,心中卻一直堅守著心中道義。
他不是壞人。
若是在和平繁榮的年代,他一定是一個五陵年少的紈絝子弟,打馬遊街,紅梅輕嗅,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她這般想著,心中泛出一絲疼意。
「白起,謝謝你為了救我冒險入城。」她抬眸,日光下的眸色在一片廢墟中明亮認真,就好似還是初見時的溫柔,是所有破敗荒亂中堅韌艷麗的小花。
白起心中升起不安,看著她欲言又止。
「但我不能走。」寧汝姍看著他的眼睛,只是笑了笑,唇頰處的梨渦一閃一閃,「不論是寧家,還是韓家,還是梅家,我都不能做逃兵。」
「那歲歲呢!」白起上前一步,慌亂說道,只這一句,似乎又找到了點以前的模樣,肆意大膽,帶著鮮活的人氣,「她才四歲。」
「我已經安排好人帶她走了。」
寧汝姍從懷中掏出一根褪了色的紅繩:「我找了一個燕支人幫我解下來的,一直想還你。」
白起盯著那根在風中飄蕩的紅繩,□□刺鼻的味道在空中瞟到,到處都是慌亂和破敗,但她手中的紅繩在風中飄蕩著,卻又格外顯眼。
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書中所說的心如刀割的滋味。
一刀接著一刀,一下接著一下,那是一把殺不死人的鈍刀,可卻能讓最堅強的人也疼得忍不住在發抖。
「你,你不要了。」
白起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問道。
寧汝姍上前兩步,把手中的紅線塞到他手中:「我不能要的,白起,你要的我給不起。」
白起手指微動,勾著那根紅繩,只覺得如千金之重。
「我沒這個意思,就是一個,一個紀念。」
他的聲音倏地放低,想把紅繩重新遞給她,卻見寧汝姍牢牢握住拳頭,避開了他的動作。
「回去吧。」寧汝姍後退一步,眸光中閃著盈盈淚光,可臉色卻又格外平靜,「在榷場的三年真的很感謝你,謝謝你幫我殺了紂開,謝謝你喜歡歲歲,更謝謝你帶我走出困境。」
白起閉上眼,壓下眸色澀意,狠狠握住手中的紅繩。
「若是天下太平……」
寧汝姍看著他喃喃自語,只是後面的話被風吹散,連著自己都聽不清,但她還是果斷轉身離開,染濕了血的裙擺在空中一閃而過,就像一道紅色的墨筆,在兩人中間劃開一道刺眼的痕跡。
白起靜靜地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長長的影子倒映在混亂的磚石殘木上,被拉得彎彎曲曲,墨綠色的眼睛落入一點光,似萬頃湖泊在艷陽下流動,波光粼粼,水光熠熠。
寧汝姍的背影已經完全消失在視線中。
他緩緩垂眸,看著手中的紅繩,好一會兒,這才手指微動,把褪了色的紅繩重新系在自己的手腕上,依稀想起那日出其不意系在她手腕時,她杏眼微睜的吃驚模樣,就像一隻受驚的小貓兒。
臨安那段時間,竟然是他這輩子最無憂無慮的日子。
她還是沉迷於情愛的少女,自己也不過是白家不理俗務的少年。
當時只道是尋常,奈何明日已隔山。
白起盯著那個繁瑣的繩結,這是燕支特有的結法,按理戴上了就不能拿下。
可這是他第二次見人摘下它,決然,毫無留念。
他苦笑一聲,最後重新帶上帽子,遮住了臉上所有情緒,成了一個冰冷無情的陰影,最後消失在拐彎處。
人生長恨水,寒雨晚來風,當時榷場別,從此不相見。
寧汝姍走了好一會兒,這才停了下來,站在街口思索了片刻,這才朝著城門口走去,這幾日紂開強攻東城門,燕無雙親自站在城牆上督戰。
長長的高聳城牆泛著一股噁心的血腥味,牆面上早已是粘稠深黑的血跡,冬青跟在燕無雙身後,看著大魏軍隊再一次撤退,但大軍並不曾走遠,而是光明正大在河岸邊駐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