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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2:47:34 作者: 黑糖茉莉奶茶
    電閃雷鳴終於收了嚇人的架勢, 屋內一直輾轉發側的官家也終於安靜下來。

    偏殿歇著曹忠,曹忠已被特許在偏殿休息,至今已有半個月了,守門的小黃門已經睡死過去了。

    安定動了動發麻的腳,收回視線,眉眼低垂, 只是盯著金磚地面上的水漬發呆。

    今夜官家在海晏殿請了政事堂的宴同知,樞密院的曹同知一同商量西北和西南戰事,燕舟難得強勢, 很快就定下方案,宴清退下時,他甚至看到官家嘴角那抹得意的笑。

    安定愣愣看著他,卻像是第一次認識面前之人。

    他八歲跟在官家身邊,如今都要四十年了,那時候的官家還是先帝最不受寵的皇子,每日都戰戰兢兢,得到一點賞賜都能晚上笑醒,只需要一點點就能滿足。

    他有些膽小,也有些中庸,讀書不上不下,可他也是一個連刀也不敢拿的人,撿了受傷的鳥會小心照顧的人。

    那今日坐在高位上的人到底是誰。

    少年靦腆的容貌在暴雨閃電中終於逐漸退去,露出裡面這個虛弱猙獰的面孔。

    他永遠記得韓錚死後那一個月,官家夜夜都會哭,都會跟他說——我是迫不得已。

    人人都道韓錚溫柔,可韓錚卻是實打實的一個有經天緯地之才的強勢之人。

    官家懼他,不足為奇。

    安定雖然心中失望,但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小孩,還是心軟,只能日日安慰他——韓錚是自找的。

    可現在呢。

    安定緩緩伸手接過屋檐下的雨珠,冰冷沁入骨髓。

    他到底什麼時候變成現在的樣子。

    這些年黨同伐異,他可以安慰自己說是為了權力的必走之路,可那些三十萬北伐軍,十萬襄陽百姓,之後還會加上八萬應天百姓。

    他們不是奏摺上輕飄飄的數字啊,走近了瞧,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安定突然打了個哆嗦,只覺得渾身一陣風颳過,莫名激起身上寒顫,搖曳的燈光就好像有成千上萬的人躲在暗處看他。

    怪不得,官家不願點燈。

    他靠在紅柱上,緩緩閉上眼,可心中還是安慰自己說道——沒事的,只要大長公主死了,不會有下次了。

    ——官家也曾是個心軟的人。

    「統領……」

    「同知……」

    「來人啊!」

    「闖宮……啊……

    一陣喧鬧聲逐漸響起,緊接著是兵戈相交的聲音,原本安靜的海晏殿瞬間被打破,所有人都在驚變中瞬間驚醒。

    安定倏地睜開眼,還未說話,只聽到紅漆大門被人咣的一聲打開。

    大雨之中,容祈持刀而立,渾身是血,漆黑夜色中宛若修羅在世。

    今日守衛海晏殿的是王鏗,但他的刀鋒全沒有指向容祈,反而站在他身後。

    安定心中大驚。

    「做什麼……」開門的燕舟怒氣沖沖地呵斥著,可話還未說話,就看到門口站著的容祈,突然失聲大叫一聲,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大雨染濕了容祈的同知官服,卻讓他的眉眼在雨中越發深刻。

    他一步步靠近燕舟,每走一步,就能聽到燕舟失控地大喊。

    「來人啊……」

    「放肆,你當算要弒君……」

    「王鏗,你,你竟然……」

    「救命,救命……」

    燕舟幾乎要被嚇得昏厥過去,容祈的臉色實在是恐怖,面無表情的神色,緩緩走動的腳步,在雨中閃著幽暗光澤的大刀。

    「世子!」安定忍著恐懼擋在宮殿門口,張開手,止住他的腳步,「你,你要做什麼。」

    容祈停在遠處,被雨水打濕的睫毛微微抬起,露出那雙漆黑的眼珠,被墨色滋養的瞳仁在雨水浸染下亮得驚人。

    他冷靜地站在雨中,雨水順著刀尖落下,沿著髮絲留下,可他卻絲毫沒有狼狽模樣,甚至身上只有渾然天成的煞氣,讓他好像是從地獄中艱難爬出來的人,帶著森冷殺氣,大雨為之避退。

    安定不由打了一個哆嗦。

    「大膽,這是官家寢殿,持刀而入,這是弒君。」安定站在殿門口,扯著嗓子嘶聲力竭地喊著,「是弒君。」

    「王鏗,王鏗,官家待王家不薄啊,你竟敢,竟敢……」安定牙齒都在發顫,看著殿門口烏壓壓站著的一群人。

    雨幕之下,雨水打在鐵甲上,帶來冰冷刺骨的聲音,可所有人都鴉雀無聲,鐵架覆面,陰森死寂。

    「把人帶出來。」容祈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冷凝如弦,冷冷如截斷雨珠的玄鐵細絲,聽的人心中一顫。

    安定大驚,燕舟更是嚇得面無人色,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向後退了幾步,所有宮娥黃門都嚇得抱在抱在,瑟瑟發抖。

    可王鏗卻是直接繞過他們,去了隔壁偏殿。

    「啊啊啊,救命,你們做什麼……」一聲犀利的慘叫劃破夜空,隨後聲音又倏地停下。

    只見曹忠被人狼狽地拖了出來,直接扔在雨幕里。

    「容,容祈,你大膽。」曹忠摔得狼狽,可一抬眼看見容祈,心中咯噔一聲,不由尖銳大喊著,眼珠子亂撞,最後看到被安定護在身後的皇帝身上。

    「救我,官家救我。」他朝著官家連滾帶爬地爬著,可隨後一把巨大無比的刀看看落在他額頭,吹可斷髮的刀鋒直接削下他散落的一截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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