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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2:47:34 作者: 黑糖茉莉奶茶
被褥上到處都是血,鮮紅的,暗紅的,一層疊著一層,染紅了她身下的被褥,像是一把刀,幾乎能割傷寧汝姍的眼睛。
寧姝虛弱地睜開眼,看著愣愣站在屏風處的,眸色冷淡。
「寧夫人呢?」寧汝姍坐在她邊上,猶豫許久,只是把她的手放進被子內,仔細地蓋好被子。
寧姝聞言,只是怔怔地看著她,整個人就是一座死寂的石雕,連著呼吸都在瞬間消失。
哪怕她神色絲毫沒有變化,可寧汝姍還是從她泛紅的眼底看出一絲悲戚哀鳴。
那種痛苦,四年前她便親生經歷過了,如今只需要看一眼,便能感受到這種刻骨銘心的疼。
寧汝姍心中咯噔一聲,瞬間後悔問出這個問題。
「你,你怎麼會受傷,是遇到危險了嗎?」她避開她的視線,狼狽找補著話題。
寧姝嘴唇微微一動,但很快又緩緩抿起,整個人虛弱如透明的日光,風一吹便能散去。
「我和娘本要去康建城外的城隍廟看看。」
「那廟是爹建的。」她喘著氣,臉上泛出不正常的紅意,喃喃自語,「若是那日能勸住娘就好了。」
寧汝姍呼吸一窒,目光落在她死寂的眼睛上。
寧姝突然沉默下來,漆黑的睫毛微微顫動,就像是一隻瀕死的蝴蝶,做著最後的垂死掙扎,最後只能無力地垂眸,帶著死亡邊緣的絕望。
許久之後,只聽到她繼續說道,聲音平靜,波瀾不驚:「我們在回程的路上碰到繞路奔走的大魏前鋒。」
寧汝姍眼睛倏地睜大。
「李將軍安排的護衛和丫鬟一個接一個倒下。」
寧姝的聲音都不帶顫動一下,只是帶著說不出的死寂,好似說得是別人的故事。
「……最後,只剩下我和我娘。」
她眼光波動,眼底泛出一絲淚花,卻又沒有在層層悲痛中凝結成催人淚下的痛意,便成了最後僵硬的水意。
寧汝姍抬手,緩緩靠近她,最後落在她的眼睛上,輕柔地捂著她的眼睛。
寧姝嘴角宛若木偶一般,半開不開地僵在原地,強撐著的那點氣瞬間被攻破,連著嘴唇都在顫動。
「城隍廟距離內城不會遠,你又怎麼會來到應天府。」寧汝姍感受著手心潮濕的水汽,濕漉漉的,滾燙的,宛若波浪滔天的驚洪,瞬間淹沒所有人。
「娘為我斷後,讓我來應天府報信。」寧姝聲音都在不由發抖。
破碎的蝶翼終究是落在潮濕的地面上,被泥濘所拉扯,最後惶然無依地面臨死亡。
寧汝姍倏地響起那日在護國寺外,容祈與她說的話,心中一顫。
——寧夫人原名袁晏如,父兄為了保護當時的主帥突圍,領了右前鋒斷後,皆在第二次北伐後犧牲。
——天下太平方晏如。
寧汝姍紅了眼眶,緩緩閉上眼,只覺得連呼吸都格外沉重。
人人都知道寧夫人是孤女,當年一意孤行要嫁給寧翌海,被困在後院多年,不曾解脫,誰不道一聲可惜。
可她原來一直不曾完全自己血脈里流動的血液,最終還是義無反顧地走上了父兄的道路。
「我們聽到大魏打算明日午時取灘州,順清流,最後在太平縣突襲建康,之後直取應天。」寧姝聲音逐漸虛弱下來,說話語氣中帶著揮之不去的氣音。
寧汝姍心中一驚,正打算鬆開捂著她眼睛的手,突然感覺手背被覆蓋上一隻冰冷的手。
「寧汝姍。」寧姝緩緩伸手,蓋在她的手上,斷斷續續地喘著氣,連著眼珠轉動一下都覺得吃力,「建康不能丟。」
寧汝姍哽咽著點了點頭。
建康丟,應天府危,應天危,臨安便北門大開。
大魏鐵騎長驅直入到達臨安只許三日。
「建康是爹一直保護的地方,不能破。」
她吃力地拉下寧汝姍的手,死死盯著面前的寧汝姍,眸光凝重而灼熱,那張灰白的臉上帶出一絲憤恨,決然之色,讓她的臉孔湧上一點紅潤:「應天也不能破。」
寧汝姍緊緊握著她的手,堅定又認真地說著:「建康會好好的,應天也一樣。」
寧姝眸光微微失神,眸光中泛著水意,聲音突然收緊,死死握著她的手。
「你答應我,給我娘報仇。」
「是你欠她的。」
「是你們欠她的。」
「天下太平方晏如。」她也不知從那裡伸出一股力氣來,眸光兇惡,死死掐著寧汝姍的虎口,壓著她的手按在滿是鮮血的被褥上。
粘稠冰冷,刺得人一個激靈。
她微微起身,不顧胸前的傷口,逼近寧汝姍,唇色青白,可臉頰紅潤,連著眼睛都在發光:「她做到了,為什么爹看不到。」
寧汝姍哽咽著,伸手抱著寧姝,捂著她洶湧而出的鮮血,任由鮮血染紅了自己的衣衫,只能慌亂說著:「會看到的,都會看到的。」
寧姝低頭,看著她下巴初那滴盈盈欲下的那滴淚,突然自喉嚨出發出一聲急促悲涼的笑意,最後掙扎地從她懷中跌落。
寧汝姍慌忙去扶她,去被她冷冷隔開。
「我娘不喜歡你們。」她跌落在地上,那條嫩綠色的裙子吸滿了鮮血,也好似把她身上的精氣神也徹底抽空。
寧姝躺在柔軟的床上,只覺得好累,甚至連著眼皮都不堪重負地落下來,最後只能盯著頭頂的床幔上的花紋,緩緩說道:「我也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