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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2:47:34 作者: 黑糖茉莉奶茶
所有事情的轉機發生在戶部早已回鄉的老尚書柳容權身上。
他千里迢迢入了臨安,又敲響陳情鼓,最後親自送上請罪折。
李彌的老師,一向愛好和稀泥的柳容權把所有罪責都攔了下來,鋃鐺入獄。
原來當年糧草緊缺,是他膽大調了西南和東南糧倉的糧草才湊到著第一批的十萬糧草,隨後又斷斷續續送出一共二十萬,都是經他手統一運送。
結果當年糧草一入泗州就消失不見,可朝堂上毫無動靜,還沉浸在北伐軍一路打入北地的喜悅中。
他也曾心中不安,但當時朝廷內外不能有多餘的聲音,為求自保,只派人南下簡單查詢,意外發現總計三十萬糧食成了十萬,且所有線索都指向了當時如日中天的曹忠。
柳容權迫於壓力,甚至不敢有一點警示,只是把所有事情收錄成一個冊子,最後把所有糧草的痕跡都抹平,只當一個睜眼瞎的人。
這些年他一直心懷愧疚,不忍細想當年之事,最終多慮傷身,不得不告病回家,本想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
最後在半月前意外得知當年竟然自己因為膽怯,間接害死了三十萬北伐軍性命,本就羸弱的身體一病不起,最後日夜難安,選擇背棺入臨,狀告曹忠。
這件事情如一滴水入了油鍋,整個臨安徹底炸了起來,幾乎是壓垮曹忠的最後一根稻草,連遠在應天府的寧汝姍也是略有耳聞。
寒窗數十年,修身為清白,生前一心怯,不顧身後名。
柳容權在許多事情上一直保持中立,性格中庸,甚至有些隨波逐流,可誰能記得,在大燕還未南下時,這位當年還是戶部郎中的年輕人,也曾是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激昂進取者。
「官家連著屍體也不願給人體面,宴清只好安排他的家人把衣冠槨送回去了。」
屋內兩人陷入沉默。
寧汝姍揉了揉額頭,冷不丁說著:「他是瘋了嗎?」
容宓抿著唇不說話。
「他是瘋了,他不瘋,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她聲音微冷,淡淡說著,「只是苦了那些一腔抱負的人。」
臨安城中緊張窒息的氣氛,一路順著南風,到了應天府便只剩下旁人口中的唏噓憤慨,寧汝姍早已聽得心驚膽戰,今日聽著容宓帶著恨意的話,不由想起走在風雨最前方的容祈。
是他親手掀開這件被鮮血屍骸掩蓋著污穢骯髒蓋子,任由傷口被一遍遍撕開,事情被一件件揉碎,最後更要忍受刮肉剔骨之疼,以鮮血淋漓的姿態換取當年戰敗的清白。
正乾十九年的嚴冬,大雪覆蓋整個臨安,當年的毅勇侯世子被人抬著回了臨安,狼狽迷茫,千人所指,萬人所罵,毅勇侯日日都有人扔石頭潑糞水,他只能站在黑暗中沉默。
那場雪不僅是臨安的災難,更是落在少年心尖的暴雪。
正乾三十年的酷暑,艷陽高照,天氣燥熱,人人都在酷熱中側首,因為寒冰終難抵艷陽,那個在黑暗泥濘中的人重新站了起來,站在所有風雨,日光下,心中無愧,一往無前,終於為他的兄弟們破開一條清白血腥的路。
當年凝結在十六歲少年心中的無盡的黑暗,被驕陽驅散,終於得見光明。
寧汝姍此刻遠離風雲詭譎的臨安,遠遠站在應天府觀望著整個棋局,這才發現整個臨安早已成了圍困之勢。
「事情走到這一步,也該結束了。」容宓盯著角落裡冰櫃裡的裊裊白煙,悠悠說著。
「王家大郎君也該回大散關了。」寧汝姍點頭,「我聽說西北邊境異動多日了。」
「之前管家遲遲不把曹忠壓入天牢,政事堂的摺子被打回三次。」容宓摸了摸肚子,意味深長說道。
「祖母親自去信給的王家兄弟,這才讓人入臨安,凝聚了所有武將的決心,現在曹忠敗勢已無力回天,王大郎君父弟之仇得報,也該回去了。」
寧汝姍驚訝:「大長公主連這事也算到了。」
「當年祖母要宴清入臨安我便覺得不對。」她苦笑一聲,「你知道宴家之前多避世嗎,公爹執掌應天府但從不出頭,任由應天府的府尹辦事,婆婆也甚少出門交際。」
「宴家一直掩於人後,這些年不顯山不露水,祖母更是低調行善,只做善事。」
寧汝姍眨了眨眼:「早就聽聞大長公主仁心,這些年開了善堂醫館不計其數,之前在臨安也是開了不少福田院,安濟坊和慈幼局,這些日子輿論上總是類比前朝女帝當政時的風氣。」
前朝女帝當政在位三十年,女官,女學,女醫等等不計其數,女子約束之少舉世罕見,只是後繼者並不承襲這樣的政令,很快便又壓了下去。
容宓不說話,只是拿出帕子擦了擦爬到她身邊的寧歲歲的嘴,見她不知人間疾苦,只是仰著頭笑眯眯的天真模樣,也跟著笑了一聲。
「這種輿論在臨安只多不少,他們養了不少人,等的就是這一天,說起來,我才知道那個朝夕小報竟然是阿祈辦的,而阿祈不過是聽了韓相的一番話。」
「當年官家和曹忠是如何打壓韓相,控制輿論,顛倒黑白,甚至抹黑北伐之人,今日我們也該一一還回去。」
寧汝姍呼吸微微一窒。
「只希望百姓不再受苦。」
她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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