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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2:47:34 作者: 黑糖茉莉奶茶
    寧汝姍抬頭,眼尾已經泛著紅意,整個人在日光的籠罩下迷茫而悲痛。

    她顫巍巍地接過信,拆了好幾次也沒拆開。

    容祈握緊她的手幫她拆開那份筆墨早已褪色的家書。

    ——我兒親啟:為父姓韓名錚,字虛明,老師取『其心虛明,自能知之』之意,不知你何時能得見此信,故一時不知從何說起……為父念你多月,想你終生,只恨世事無常,不能伴你長大,護你餘生……吾無意逐雄鹿,卻知蒼生多苦楚,此乃我私事,不願與你牽扯過多,只留下兩人一物護你,一為張春,一為王家,一為此塔……倉皇離開,波瀾不驚,卻唯有三願,願吾兒一生開心,只做歡喜之事,不為人所迫,願你娘得以重獲歡喜,不困於囹圄,願眾人皆有光華燦爛之路。

    一滴淚惶然無依地自下顎處滴落,瞬間打濕了最後的署名。

    『父留』二字被滾談的淚水氤氳開,只留下一團污黑。

    容祈心中一驚,慌忙從第二個信中移開視線,見她不知不覺早已淚流滿面,哭聲被死死壓在喉嚨間,讓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伸手想要把人抱在懷中安慰,卻又覺得唐突,最後只能伸手輕輕拭去她下顎處盈盈一滴淚。

    「韓相定不願你為他落淚。」他低聲說著。

    「容祈。」她聲音比剛才還要沙啞,就像懸崖陡壁縫隙中擠出的那點微弱的聲音,聽的人只覺得心驚。

    她抬頭,一雙眼蓄滿眼淚,漆黑的瞳仁就像手中的墨玉透亮清澈。

    「他這麼喜歡我。」她喃喃自語,「可我不能為他做什麼。」

    這樣近乎完美的人,是她的親生父親,可在她心中早有一個養父。

    這樣為國為民的人,是大燕起復的希望,可她只是這個計劃的旁觀者。

    這樣滿心滿意愛著她的人,可她卻不能回饋他同樣的歡喜傾慕。

    「韓相併不想你為他做什麼。」容祈拿出第二封信,放在她面前,「你們本就不在這個計劃內,是泗州起了叛心,是曹忠通敵,是一切陰差陽錯,這才讓計劃失控。」

    寧汝姍忍了多時的淚終於還是落了下來,無聲的落淚。

    「我想去見見娘。」

    「不看了?」

    「不看了。」

    這座塔根本只是韓錚梅姍兩人的愛情見證,和那些痛苦難過的國家大事,餓殍千里的國讎家恨毫無關係。

    不過是因為這座塔的主人,因為當年梅姍情不自禁拿出這塊玉佩,因為梅姍為了留下這個淨土,擅自改了大陣,因為寧姝少年情緒,不知情地攪亂了臨安風雲。

    這才讓這座塔成了眾矢之的,才讓這塊玉成了所有不幸的來源,才讓梅姍和寧汝姍被迫捲入這個顛沛流離的塵世間。

    「那我們就回去。」容祈把手中的信也放到她面前,「所有的春曉計劃都在這裡,韓相想要給你一個天下太平,海清河晏,這才是他選擇保護你,保護梅夫人的設下的辦法。」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他為這個計劃取名春曉,便是為了有一日風雨過後,艷陽高照,眾人腳下的影子便是他曾守護過大燕最好的證明,是他一念為蒼生的心聲。

    寧汝姍愣愣接過那張紙,目光最後落在最後一行字上。

    ——擁大長公主燕無雙為帝,開放女官。

    她突然笑了起來,但是很快笑意被壓抑不住的哭聲所掩蓋。

    原來宴清一力推行女學,女醫,是為了這個做鋪墊。

    原來容祈曾與她說起的前朝有女子為官,是隱晦告知她這個秘密。

    原來她娘告訴過女子也該走出內院,只為了在她心中種下一個顆種子。

    原來他的春曉計劃,他的學識抱負,甚至是他的一腔愛意,都曾被他認認真真,一絲不苟地計算著。

    他曾在無數個深夜織起一張大網,甚至在陰森死牢中也不改其志,只為了護住了整個大燕,最後也護住了他的妻女。

    所有後繼者也在這條路上前仆後繼,不肯退縮,身既死,神以靈,魂魄毅,為鬼雄。

    寧汝姍抬眸看向面前神色堅毅的容祈,她曾見過少年郎的驕傲肆意,也見過失敗者的落魄脆弱,可現在站在這裡的人,一如前輩,投軀報國,身死為民。

    「容祈。」

    她沙啞喊了一聲,突然伸手抱住他,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悲痛,在他懷中失聲痛哭。

    一寸丹心為報國,兩點情思獻私心。

    第84章 送行

    寧汝姍一覺醒來只覺得頭疼欲裂, 身體更是沒有一處是舒服的,艱難地睜開眼,只看到一道迷糊的影子。

    「醒了!」

    「醒了!!」

    容宓的聲音剛剛在耳邊響起, 寧歲歲的小腦袋就擠在她眼前, 隨後聲音也緊跟著在耳邊大聲響起來, 只見她手腳並用地爬上床,半蹲著,趴在她臉上,大眼睛緊張地睜著。

    「娘醒了啊。」她伸出小手擔憂地摸了摸寧汝姍冰冷的臉, 小嘴撅起來, 半跪在她身邊, 小臉貼在她臉上蹭了蹭,嬌嬌說道,「歲歲好擔心啊。」

    「可不是, 連睡覺都要蜷在你身邊。」容宓笑說著,讓春桃去喚張春, 這才伸手摸了摸寧汝姍的額頭, 「不起燒了就好。」

    她一伸手, 寧汝姍才發現她右手包著厚厚的白布,心中一驚:「手怎麼了?」

    「別說話,喝口水,脖子上的傷很重,紂行差點割到你的大脈。」容宓單手倒了一杯水,又扶著人艱難小心起來, 寧歲歲也跟著在一旁,乖巧地拉著寧汝姍的手一起幫人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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