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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1:34:42 作者: 若花辭樹
沈宜之轉頭朝向她:「一個死死捂著, 從不示人的傷口,一個早就潰爛病入膏肓的傷口,被這樣猝不及防地戳中,當然會很疼。阮茵夢一定悲慟得不能自已。」
寧稚只想到阮茵夢聽到池生那樣說,一定開心歡喜, 或者說是比歡喜更深切的情緒, 卻沒想到她會疼。
沈宜之見她有些回不過神的樣子, 笑了一下, 但笑意很快就消散了,她說:「還會深深的感激,感激池生, 感激命運,在池生帶著一腔熾熱的真心觸碰到她的傷口那刻起, 阮茵夢再沒有回頭路可走。」
她逃不掉了,從此阮茵夢是池生的,她的魂魄,她的人,她身上的每根骨頭,都是池生的。
阮茵夢的眼淚像不受她的控制般不住墜落,她凝視池生,面上浮現從未有過脆弱感,像是變成了一個被永久捨棄在黑暗裡的小女孩,驀然間一束陽光照在了身上。
池生慌了手腳,她連聲說著:「你別哭,別哭啊。」
她伸手擦她的眼淚,明明是溫熱的,可池生的指尖卻像被燙了一下,心疼得指尖抽疼。
阮茵夢愣愣地看著她,彎起了唇角,可眼淚落得更厲害了。
她哭了很長時間,池生起先只是替她擦眼淚,後來就顧不上別的了,把她用力地抱住,像是只要她們緊緊地擁抱,就能將力量傳遞給彼此。
她從沒見過成年人也會有這樣崩潰的時刻,她只覺得眼眶發酸,只想所有的苦難都遠離阮茵夢,只恨自己還太小,不能像超人一樣,把阮茵夢密不透風地保護起來,誰都不能欺負她。
這一幕鏡頭就到此,畫面里的窗台映著窗外濃綠的樹枝與夕陽的斜照,淺藍色的窗簾安逸悠揚地晃動。
寧稚抱著沈宜之,過了好幾秒才後知後覺地鬆開,她有些怔愣地看著她,懷裡都是她的溫度她的氣息。
沈宜之的眼睛都哭紅了,有些腫,她看了眼寧稚,說:「我去洗臉。」
聲音啞得厲害。
寧稚不知怎麼,在沈宜之起身時,也跟著起身拉住了她的手。
沈宜之回過頭,低頭看被寧稚拉住的手,她抓得很急,很緊,帶著唯恐失去的倉皇,牢牢地抓著她。
沈宜之的心悶得慌,她抬起頭,看向寧稚,寧稚像是被她這一眼驚了一下,鬆開了手,沈宜之手上一空,心裡也跟著一空,隨即悶得更厲害了。
「你去吧。」寧稚坐回椅子上,仰頭對沈宜之說道,可是眼睛卻牢牢地看著她,仿佛想要用視線將她鎖在她身邊。
在這一瞬間,沈宜之心中劇烈激盪的情緒被寧稚濃烈的不安不舍所安撫,她彎了下唇,柔下聲,說:「等我一起回去。」
從那天早上一起來片場之後,她們就開始一起上下班了,用的依然是路上可以對台詞這個理由。
寧稚不會主動說,都是等她開口,她才跟在她身後,好像很不情願。
但昨天早上,她起晚了,以為寧稚不會等她,會先走,匆忙打開房門,就看到寧稚待在門邊,一臉彆扭,沖她晃晃手裡的早餐,說:「來不及了吧,我讓羊羊給你去買了,路上吃。」
沈宜之這才發現,雖然寧稚不會主動說,但每次下工,她都會待在她邊上,支著耳朵,不時瞄她一眼,等著她喊她一起回去。
就如此時,她一提,寧稚就點頭:「好。」
完完全全地安撫好了沈宜之因阮茵夢帶來的強烈動盪,她去了浴室,寧稚待在原地,心空空地抓著椅子。
她想著剛剛沈宜之在她懷裡痛哭的樣子,想著她看著她那種將她當做了全部的眼神。
這些都是阮茵夢的感情,阮茵夢將過往三十一年的悲痛全發泄出來的濃烈情緒。
寧稚不由地想沈宜之會有這樣強烈的感情嗎?她會為誰這樣失控痛哭嗎?
恐怕不會,她那麼冷靜,又那麼理智。
萬一呢?萬一她真的有這樣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時候呢?
寧稚胡思亂想著,想得心顫,想得居然十分憧憬那樣的沈宜之。
得多在乎才能讓她失控。
寧稚嘆了口氣,抬眼看到梅蘭在一旁坐著,拿著筆在紙上畫悉悉索索地畫。
寧稚生出好奇,走近了探身看一眼,發現她在畫分鏡。
導演大多會畫分鏡。梅蘭格外擅長構圖,她的電影鏡頭往往很具美感。
寧稚看了會兒,轉頭看剛剛拍攝的那個場景,窗外的濃陰,窗台上的盆栽,淺藍色的窗簾在驟然冷清下來的氛圍里孤獨地輕晃,還有那兩張挨得緊緊的椅子,空空無人坐。
哪怕只是這樣看著,都能品出其中道不清的意味,如果再加上兩位女主角,一定更能打動人。
寧稚期待起成片上映之後的效果,不知道反響會怎麼樣,票房會怎麼樣。
這部電影太細膩了,鏡頭與故事都細膩到了極致,這註定會失去一大部分觀眾,畢竟如今的社會大家都喜歡看點輕鬆的,不費腦子的東西。
她看著梅蘭溫柔的分鏡構圖,突然問:「梅導,你有喜歡的人嗎?」
梅蘭筆尖一停,仰頭看她,帶著笑意道:「幹嘛呀?不能打探導演私事知道嗎?」
寧稚跟著笑了笑,眉眼彎彎的,伸出指尖點了下她的畫本,說:「只是覺得這麼細膩溫柔的鏡頭,一定有很喜歡的人。」
梅蘭笑了笑,但沒正面回答她,只說:「管好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