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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1:07:24 作者: 草燈大人
    蘇芷額心抽疼,這廝是蓄意折騰,還是當真天真?

    「廢話少說。」蘇芷制止他套近乎。

    沈寒山無奈,待客之事只得偃旗息鼓。

    他淺沏了一碗茶湯,奉於蘇芷掌心,溫文道:「我們來聊一聊陳屹吧。」

    「咣當。」

    蘇芷沒接穩那一盞茶,任其砸了一地,支離破碎。

    陳屹是官家本名,沈寒山吃了熊心豹子膽嗎?竟敢直呼皇帝名諱!他是有不臣之心!

    蘇芷悄無聲息扣住了腰上冰冷的鏤花刀柄,隱忍不發。她雖效忠於天家,可心下天人交戰,她不欲傷害沈寒山。

    若不是他捨命救她,她早就被君主捨棄,哪裡還有今時今日。

    誇大地說,她的命都是沈寒山給的。

    思及至此,蘇芷艱澀開口:「我權當沒聽過這話。」

    「芷芷別怕,宅院裡外俱是埋伏著我麾下眼線,無人能旁聽壁腳。」

    他安撫人的話,更教蘇芷心驚。

    沈寒山何時有這樣的勢力了?!她為何從來不知曉?蘇芷像是今時今日才重新認識此人,她瞠目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到底是誰?」

    「我麼?唔,仔細說來,也算是芷芷的頂頭上峰。」

    「一派胡言!皇城司的頂頭上峰明明是大皇子陳風……」

    「呵。」沈寒山莞爾,「芷芷有沒有想過,你們蘇家盡心效力的家主,並非陳姓王朝,而是前朝申氏?」

    他越說越離譜,蘇芷驚得想離席。

    「你是……」

    「我有個前塵本名——申守雅。」

    聽得這話,蘇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眼前的人是前朝遺孤,他披了「沈寒山」的皮囊蟄居人間。

    蘇芷喃喃:「你、你怎會……前朝皇裔不是都死絕了嗎?」

    沈寒山淡淡道:「申氏一族滅得不夠徹底,承蒙你父親搭救,我得以苟活。」

    「你鮮少騙我,一騙就騙個大的嗎?」蘇芷苦笑一聲,頹唐落座熱炕,「我父親是忠於官家的純臣,怎會與前朝孽黨扯上關係!」

    她牽唇,勉力一笑,心頭生澀發苦。她希望沈寒山不要再拿她開玩笑,她承受不起。

    若這些都是真的,那她這麼多年來的兢兢業業究竟算什麼?她摧眉折腰,逢迎皇族陳氏……所有的信仰與大義,俱是一場鬧劇嗎?

    和善的人皮既已有蟲蛀的破洞,那沈寒山便挑劍將其撕破。

    他今日,待蘇芷委實殘忍。

    即便於心不忍,他也務必為之。

    長痛不如短痛。

    蘇芷要認主,他亦不想再日夜誆騙她。

    沈寒山硬下心腸,道:「芷芷可知,你父親乃是前朝『碎雲』死士統領,為申家暗下培育的一支私兵番隊。你作為蘇家後人,該歸順申家認主,報效舊國。你若不信,儘管去看蘇嬸娘身上是否有墨花雕青,此為『碎雲』番號。」

    「沈寒山。」蘇芷打斷他的話,「前朝為何滅亡?」

    她想知道,父親披露肝膽追隨的故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於家國大義的層面來選,蘇芷是否應該對前朝納忠效信。

    而父親窮極一生尋求的功業,是錯還是對?

    「沈寒山,告訴我。你的故國,究竟是什麼樣的。」

    蘇芷不想深究那麼多事,她只想知道,她往後要做的事,於社稷生民的層面,算是正道嗎?

    她可以違背常倫,不計是非曲直,可她希望,往後執劍保護的那一方,一定是苦難蒼生。

    蘇芷不想作惡,不想受萬民指摘。

    「好,我說與你聽。」沈寒山扣住蘇芷微微發抖的指尖,他慢條斯理,一字一句講從前的事。

    他的話很多,有意給蘇芷介紹他的過去與家人。

    他同她說自己的大兄與阿姐,同她說他們死時不屈的脊骨。

    最後,沈寒山告訴她,關於陳屹的惡行——

    十九年前,草原胡族率領彪悍騎兵進犯前朝,攻入邊關。為守山河子民,邊陲縣城應時被設為軍機藩鎮,用以抗.戰。彼時的陳屹還不是新君,他不過是持印信率軍迎敵的地方將領。

    由於戰事吃緊,顧不上民生,又時逢天災大旱,地方郡縣的黎民百姓失田家散,走投無路。

    百姓們沒了活頭,只得應徵藩鎮的募兵,沖往戰場,混一口飯吃。他們認陳屹為天,同他一起出生入死。

    好在陳屹驍勇善戰,又有國倉糧草補給與接連不斷的援軍支持,他順利擊退了胡族騎兵,保衛了國土。

    一時之間,陳屹聲名遠播,威振天下。

    藩鎮子民們眼皮底子淺,瞧見陳將軍在前保家衛國,守護地方百姓安危,對他極為推崇。他們湊作一團,私下裡嘀咕君主庸碌,只曉得躲在山高水遠的京城裡聲色犬馬。殊不知他們無田可耕時,是天家派人送來軍糧、民糧,供他們生息過活。而陳屹不過是領命當差,是君主手中傀儡。

    陳屹被人捧久了,儼然是土皇帝的做派。而他此前招募來的「牙兵」在陳屹麾下做事,也只認他為將領,聽他派遣。

    陳屹享受過專權的好處,傀儡也想撕扯那一層線,頂替真主。他漸漸生起了異心,動了殺念。

    待天家下詔,恭迎他回京受封賞時,陳屹故意謊報軍情,拖延歸家時間。他知道,君主哪裡是顧念他的好處,這次回京宴賀,也不過是想「杯酒釋兵權」,奪走他手上所有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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