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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1:07:24 作者: 草燈大人
蘇芷落寞地答:「皇城司風頭正盛,官家欲打壓其筋骨,拉一把殿前司。這般左幫右扶,才是制衡之道,可讓兩司分庭抗禮。即為,官家不信任何一個官署衙門。」
她再如何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官家也不會全心全意信賴她。
無他,只因官家是王。
若太寵信近臣,早晚有一日社稷為墟。
「那麼,你也該猜到。若想出這牢獄,你要做什麼。」
蘇芷攥緊了手掌,不甘心地答:「我等為臣,不可置疑官家、不服天旨。若要恩賜,只能屈膝垂憐,祈求陛下。」
只有完全依靠皇家,折斷這一條傲然脊骨,專心致志當君主的狗。
這樣,才能重獲天家重用,起死回生。
官家,一直在等蘇芷的態度。
「芷芷聰慧。」沈寒山誇讚她一句。
「但是,沈寒山,我不想。」蘇芷原本頹唐腐朽的心,又漸生出新芽,她不再屈服於皇命,她想破出一條新路。
沈寒山微微眯起眼睛:「哦?芷芷待如何?」
「我沒有做錯事,緣何要我認罪?沈寒山,你有沒有其他辦法,護住我的尊嚴?」這是蘇芷第一次不再獨自死撐。她有了可以交付後背的摯友,她不是孑然無依的悍將。
沈寒山有時想,比之官家,他也沒磊落多少。
不過是用些手段,讓孤立無援的蘇芷自己選——依靠天家,還是他。
雖卑鄙,但慶幸。
蘇芷選了他,真好。
沈寒山靨足地笑:「有。既是石守執意要論你長短,那我便迫他改口。」
蘇芷一愣。他的意思是,誰提出的問題,他就解決提問的那個人。這般,一切無根無蒂,殘局也就不復存在了?
聰明是聰明,但他要怎麼做呢?
還沒等蘇芷開口發問,獄卒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
沈寒山收拾了燒雞殘渣,和她道別:「芷芷等我好信兒,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畢竟……這世上,唯有我會奮不顧身救你。」
「好。」蘇芷對他笑了一下,春風滿面。
她頭一回,對他笑得燦爛,朱顏春山,迷花亂月。
沈寒山看得怔忪,一時心馳神往,凡心蕩漾。
他這算不算修成正果,心愿得償?
沈寒山走後,蘇芷在監牢內又待了兩日,直到監牢里的長吏來報,說是殿前司副指揮使石守要來詳復甦芷作案手法,請她出牢門敘話。
狗仗人勢的東西,竟敢領著皇命充大拿,不顧大理寺的官署規矩,越俎代庖審訊大理獄的囚犯。
然而,大理寺上峰都不在獄曹,如今來的那位官階最大,他能當家做主。
蘇芷手上鐐銬未除,一入刑室,看到內里站著石守,就連室外把守的人也是殿前司的禁衛。
她識得這些人頸上的雕青番號——呵,一條條狗鏈子。
石守把玩掌心帶刺長鞭,漫不經心地道:「我和蘇司使也算舊識,閒話也不多講。我是奉皇命來詢問你行兇諸事,還請蘇司使識趣兒,老老實實招了,免受皮肉之苦。」
「我沒殺滿福縣令,無論你問幾次,我都沒殺人。」蘇芷毫不畏懼石守,巍然屹立。
「嘴真硬。」
石守聽完這話,一記鞭風就毫不含糊地賞了過來。
「啪嗒」一聲,鞭刺勾著她臂上皮肉而出,血花四濺。徹骨的痛楚直鑽入四肢百骸,涔涔紅梅落地,一星一點都印證蘇芷今日幽囚受辱。
這人刁鑽,知蘇芷乃小娘子,旁處不好開罪,便傷她臂骨,既折磨人,又能折損人心性兒。
蘇芷高舉起被鐵鏈束縛的雙臂,她皺著眉頭,一點點抹去那豆散在她眉骨的血末子。
髒了,髒了不好。
紅痕沿著她的眉梢一路遊走至下顎,沐浴血光之中的女子,倏忽笑了。
蘇芷朗聲道:「石守,你厲害。既下手這樣狠,往後我也不留情面了。我會招來野狗,為你分屍。你切記,不要求饒,不要後悔。」
「你都成了階下囚了,還有何話說?!」石守原以為她骨性再硬也會跪地求饒,豈料她這樣剛強,倒顯得他卑劣。
他被她眸中的鄙薄之色所傷,慌亂之下,又朝蘇芷的雙膝揮出一鞭!
「啪」,凜冽長鞭正中蘇芷舊疾,她疼得悶哼一聲,死咬下唇,不肯就範。
她不會吃痛跪敵,死也不會。
蘇芷冷笑:「石守,你該知道官家的意思。他把我放入大理寺獄,代表他並不將我視為棄子。只要我求一求他,便能逃出生天。我一旦翻身,屆時,你的死期就到了。」
聞言,石守饒有興致問了句:「蘇司使,傲氣如你,真會求嗎?」
蘇芷一怔,抿唇不語。
她的心思,真好猜。
石守最受不了這小娘們比男子還桀驁的脾氣,仿佛天底下只她一個剛強人。
「若你會說情討饒,眼下也不是這樣的局面了。蘇司使,你既要心骨堅毅,就得吃這一番苦頭。我啊,只不過是奉命行事,莫要怪我。」
說完,他又猛不丁摔來幾鞭。
待蘇芷渾身鮮血淋漓,石守這才嫌惡地拋開鞭子,同牢獄長吏道:「罪臣蘇芷死不招認,嘴硬得很。本副使乏了,改日再來問審。」
他得意,揚長而去。慎刑室,僅剩下踞傲的蘇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