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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1:07:24 作者: 草燈大人
    第二十五章

    蘇芷出了門,沈寒山獨自窩在主屋也無甚意思,他亦如影隨形跟上了人。

    兩人大駕光臨,狹窄的廚房此時顯得更小了。

    正揉面的葉主簿吃了一驚,忙哆哆嗦嗦整理好手上麵疙瘩,同沈寒山行拜儀:「沈提刑怎麼不在屋裡坐著吃茶?」

    說完這句,他又誠惶誠恐地問:「可是茶不好吃?或是下官做飯手腳太慢了,餓著兩位了?」

    他這話說出來,恨不得塞回肚子裡去。他這樣說,不就是在埋怨兩位上峰催促他做飯嗎?沒見過他這樣不會說話的!

    就連葉主簿的妻子王氏也被嚇得鬆開了燒火鉗,咣當一聲脆響,驚回了諸君的魂。

    蘇芷彎腰,作勢撿起她手上的灶膛器具,道:「我同沈提刑都是寒門出身,燒火蒸飯也做得來,就由我倆幫忙操持吧。」

    王氏急得團團轉:「這怎麼能夠?!孩子他爹,我、我……」

    王氏不是什麼大家貴女的出身,小時候是被母親拿一袋米賣給葉家做童養媳的,自小隻知道女紅炊飯,大字都不識得幾個。也是葉主簿同她感情深,即便當上了官也沒忘髮妻相伴多年的恩情,同她還是蜜裡調油。

    葉主簿見王氏慌張,心裡也是憂愁得不行。

    他一面想哄愛妻,一面又怕開罪高官,只得小聲道了句:「鷺娘莫怕,蘇司使和沈提刑不是惡人。」

    葉主簿也拿捏不准蘇芷的心思了,他只能順著她的意,把灶台讓給了蘇芷。

    豈料,蘇芷說要幫忙做事,並不是玩笑之言。只見她手法利落地挖燒火風眼、添柴、掃灰,灶膛似戰場,不過一個眨眼間,便清清爽爽,柴火的焰苗亦旺盛。

    由此可見,蘇芷確實是懂燒火看灶的,並不是對農活一竅不通的富家子弟。

    也就是這時,葉小娘子捧著一個裝果脯果餌的銀扣蓮花瓣形朱漆木胎攢盒,鬼鬼祟祟鑽入廚房。

    她湊到蘇芷面前,獻寶似的打開攢盒,從中摸出一片崖蜜醃製的風乾豬肉,遞給她:「統共就那麼幾片,阿娘藏著給我年節時吃的。我特地分你一口,姐姐嘗嘗。」

    葉小娘子嬌憨可愛,還沒有蘇芷是高官的印象,她只知道,姐姐英姿颯爽,甚想親近。

    蘇芷心間一暖,接過葉小娘子遞來的蜜肉乾,小咬一口:「確實好吃。」

    葉小娘子的吃食被人肯定了,笑得見眉不見眼:「好吃吧?我專程留給姐姐的。」

    蘇芷眸間微動,她從懷中拿出一枚刻有「皇城司」的小金令,遞到葉小娘子手裡:「你送我禮,我也還你一禮。這個好生收著,若有人欺你,只管拿出來給人掌掌眼。見令如見我,誰還敢不開眼碰你,我定會卸下他手腳。」

    在大人耳朵里膽戰心驚的一句話,在葉小娘子的心裡,倒如同正氣凜然的俠士一般,讓她心生嚮往。

    一大一小兩個姑娘相談甚歡,葉主簿懸而未決的心總算踏實了一些。

    沈寒山朝他笑笑,上前來幫著剁餡兒包薺菜餛飩。有了蘇芷這一出,葉主簿已經顧不上什麼合不合規矩了。私宅裡頭,大官們都不管舊時規矩,他還安分守拙個什麼勁兒?總是怎樣舒坦怎樣來。

    幾人從最起初的謹小慎微,到後來的其樂融融,大家一塊兒拾掇出一桌子的菜,有冬筍煨鴨、山蕨魚絲羹、黃金雞,各色餛飩湯,還有窖藏烏飯樹葉浸稻米所蒸熟的青精飯。

    對於小官小吏,頓頓吃肉是很奢侈的。

    葉主簿這一桌,明顯是把年節囤的雞鴨肉全拿出來招待貴客,半點私貨都沒剩下了。

    他慷慨設宴,蘇芷也賣他面子。

    這一晚,算是蘇芷吃得格外飽的一頓,賓主盡歡。

    葉主簿也漸漸回過味來,這兩位京中來的大官,不是難伺候,而是機敏得緊。

    他們知曉吳通判那一餐饕餮盛宴是有代價的,而他擺的家宴,不含有任何私心,反倒誤打誤撞,討了上峰的歡心。

    也算是葉主簿時值中年遇貴人的氣運所在了。

    酒足飯飽後,葉主簿猜到沈寒山與蘇芷有話要說。他囑咐老妻抱小娘子入睡,再給母親奉上安神茶後,回到主屋裡密談。

    隆冬天的夜本就難熬,躲被褥垛子裡早早睡去才是,不好再喝苦澀提神的新茶,煎這漫漫長夜。故此,葉主簿捧來一竹簍新摘的蜜橘,又取茶碾子碾碎干橘皮,混合羊奶與蜂蜜,沏果茶給兩位喝。

    一頓飯後,葉主簿與他們相熟不少,至少講話不會再抖若篩糠。

    葉主簿憨實地笑:「這是家內想出的奶茶飲子,帶點胡人風味,若喝不慣甜口,還可把蜂蜜改為椒鹽,亦有鹽茶芳香。」

    蘇芷對待外人,還是一貫惜字如金的口吻:「有勞。」

    沈寒山笑眯眯地道:「多謝葉主簿了。」

    葉主簿放下建盞,道:「下官與兩位上峰也算稍加相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沈提刑和蘇司使來桔花縣,是否有要案需查探?實不相瞞,下官事職桔花縣主簿已有二十多載,桔花縣的大小案件,下官均搭過手。若有下官能幫忙之處,兩位上峰盡可差遣。」

    這話一出,饒是蘇芷也一驚。

    這位葉主簿……不像是個逆來順受的蠢人啊。

    倒像是大智若愚,因心性淡泊名利,故而寵辱無驚。

    蘇芷驚訝,沈寒山卻瞭然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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