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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1:02:27 作者: 墨未
走出大樓,深呼吸一口,感覺異樣輕鬆。一晃來倫敦已經四年,記得剛來的第一年讀A-level課程的時候,走到哪兒都感覺自己格格不入,不願意出門,因為出門就要聽就要說。她說的是OxfordEnglish,每個人見到她都說她英語說得很標準,那時她才知道英語也是有方言的,倫敦東區西區也是有差異的,東部大部分說的叫CockneyEnglish,還有一種的叫EstuaryEnglish,是皇室的標準發音。而如今經過四年的磨礪,她在國內學了十多年的RP硬生生給她掰成了倫敦腔。忘記誰說過,想將自己融合進一個城市,首先就是要學會當地的方言。其實並不是想學當地的語言和文化,只是想尋找一份歸屬感來填補想家的寂寞。
從那天在大樓碰到葉航後便再沒遇見過,童箏心裡偷偷鬆了口氣。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過於霸氣,她想,或許在古代他必定會一番名留青史的作為,更甚者,江山都為他所囊括。只是這樣的他對她來說太有壓迫感,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童箏很喜歡倫敦的天空,清澈透明。倫敦就像是個矛盾綜合體,比如它的天氣,陰雨連綿時總感覺壓抑得令人煩悶,晴空萬里時蔚藍的天際卻又叫人流連;比如它的風情,古老的建築下隱藏著低調的奢華,處瀰漫著貴族的韻味,卻又同時舉行著諾丁山那樣的狂歡。或許正是這樣的倫敦,才包容著來自世界各地的異族人。再有一個月她就要畢業了,她要和她的愛人一起離開,離開這裡,離開她生活了四年的倫敦。即使再留戀再不舍,她知道這裡不是她的歸處,終究她要回去,回到那個一直記憶鮮明的中國。
回到學校,臨畢業了課程安排得十分少,也正因為這樣童箏才更珍惜這最後的幾堂課,看著頭髮花白的英國老教授在台前滔滔不絕,英式幽默穿插其中,並不好笑但依舊生動。在英國的日子無時不在想家裡的一切,可等這一天真的就快來了,沒有興奮,沒有急迫,反倒希望時間可以慢下腳步,讓她好好回味一下這裡她踏過的每一道足跡,這裡熟悉的每一寸糙木,她想將倫敦銘刻在心。
皮特教授在下課的時候叫住童箏,他問她是否有興趣到他門下攻讀碩士學位,又或者她已經決定報哪所學校的研究生,他也可以為她寫推薦信。童箏對皮特教授的青睞十分意外也十分感激,但她記得他和她的約定,所以委婉地拒絕了皮特教授,她說,她打算畢業就回國了。皮特教授十分驚訝,但很快拍拍她的肩,他尊重她的決定,但是如果畢業之前她改變了決定,可以隨時找他。童箏點點頭,對皮特教授說了句謝謝。忽然覺得眼前這位書卷味濃厚的老紳士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來,忽然想起了哈利波特裏白鬍子花花的霍格沃茨的校長鄧布利多先生,童箏初中時候看哈利波特的時候就對這和藹可親的鄧布利多校長產生了無比好感。
周末的時候窩在公寓上網,掛著MSN和QQ。江南也在線,她便發了個表情過去打招呼。江南的網名叫煙柳女子,騷包至極,童箏當初笑她是不是窮得去賣身了,被江南一頓暴打,臨了還很鄙視的說再怎麼樣總比某些人明明一把年紀了還叫叮噹貓強,甲醇的濃度也太高了吧,何況這網名人家小學生都不屑用的。很快回復過來:
煙柳女子:最近春風得意啊,忙得都想不起來跟老娘聯繫啊?皮癢了是麼?
叮噹貓:這不是向女王陛下請安來了嘛,最近怎麼樣?
煙柳女子:還能怎麼樣,就那樣唄,和某人天天吵天天鬧,我也真是個神經病,每次分了又腦抽了和好,煩死啦,累死啦。對了,我現在在咱母校實習呢,一群小兔崽子太難管教了,根本不買帳,想當初老娘混的時候他們還手拉手戴著紅領巾過馬路呢。
叮噹貓:你都搞不定?太謙虛了你。唉,你都當老師了,我是不是應該考慮下留在英國呢,不然以後我兒子的前途堪憂啊…
煙柳女子:去你的,你還真別刺激我,到時你兒子在哪兒上,我就追到哪兒教,我折騰死你。
叮噹貓:我錯了…看在我未來兒子也是你未來乾兒子的份上,你就放她一條活路吧,讀不好書將來娶不到好媳婦,你忍心嗎?
煙柳女子:滾滾滾,我是巫婆還是什麼啊,你這叫誹謗,人身攻擊。對了,什麼時候回來啊,真不讀碩士了?你傻呀,英國碩士多划算,才一年啊,人家想讀還沒有呢。
叮噹貓:六月中旬吧,回去我跟著你混啊,江老師。
煙柳女子:……
跟江南又東扯西扯了一會,江南說要出門了,童箏便也下了線。其實對於讀不讀碩士這件事她也在考慮,江南的話無疑又讓她動搖了。那時,於顥然和她約定等他碩士畢業剛剛好她大學畢業就一起回國,結婚。可後來出了那樣的事,雖然重歸於好但終究在童箏心裡烙了一塊傷疤,她開始變得不確定。不確定他們還能堅持多久,不確定他的新娘是不是她,不確定為了她放棄繼續求學的生涯值得不值得,她真的不確定,將來她會不會後悔。
第二天中午,童箏起床,發現門內的地上有一封信,沒有郵戳,只是在信封上寫了Sue。童箏奇怪,不知道是誰寄來的,準確的說是誰塞進門fèng的,還是只是個惡作劇?帶著一肚子疑問回到房間,坐到床邊打開信封。
「童箏,你好嗎?
我想了很久還是提不起勇氣親自告訴你,只能寫下這封信,可是筆頭好沉重,提了很久都寫不下一個字。前天,Sophia告訴我她已經懷孕8周了,她很堅定地告訴我她要留下這個孩子,不管我同意不同意。我不知道怎麼辦,很亂。我聽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我也想瞞著你,趕緊畢業回去,到時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忘記這裡發生的一切。可是連自己這一關都過不了,我不想回去以後還要擔心受怕哪天那個女人上門找你,不想帶著欺騙跟你在一起,不想等你發現這一切後會傷心欲絕,更不想讓你覺得我是一個沒有擔當不負責任的男人。
為什麼懷孕的不是你呢?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我們以後的孩子是什麼樣子,像你一樣漂亮,一樣可愛,可是我知道,這一切,我都沒辦法擁有了。Sophia懷了我的孩子,良心的譴責讓我無法裝作若無其事的跟你一起生活,而你,如果知道我跟別的女人擁有一個孩子,你也會決然地離開我,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第一次痛恨我是這麼了解你。
對不起,對不起,好像已經跟你說了很多次對不起,我總是在傷害你之後一直對不起,原來我一直就是一個混帳。可是,還是要繼續說對不起。親愛的,對不起,我違背了我的承諾,我說過我們畢業就結婚的,我一直沒有忘記,也一直在等待,可是現在我只能說對不起。親愛的,對不起,我答應不會再傷害你,但我還是傷害了你,傷了你我也很痛,可是我卻安慰不了你,只能說對不起。親愛的,對不起,我給予不了你幸福,但卻自私地不願跟你說祝你幸福,因為我知道,你的幸福肯定不是我,對不起。
昨天在你樓下站了一夜,我知道你肯定又罵我傻,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只是想再靠近你一點點,再一點點。看見你房間的燈熄了,黑暗瞬間就吞噬了我的心,我感覺,我正在一點點地失去你,想抓住卻什麼都抓不住。
呵呵,不用管我的胡言亂語,童箏,你一定要幸福。
對不起,我愛你。」
第 26 章
「Sue,很高興你能改變主意決定留下,期待你更好的表現。」
「謝謝教授,我會努力的。」離開皮特教授的辦公室,童箏抬頭望著藍天白雲,心中暗暗地說,「童箏,加油。」
一切都過去了。那天童箏看完信,信上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錘子,捶在她胸口,悶得發慌。信上最後三個字「我愛你」暈開的,童箏眼角酸酸的,微揚起嘴角,「這孩子又哭了呢。」說完淚水悄無聲息地划過臉龐,沿著削尖的下巴滴在紙上,一遍又一遍地將最後那三個字模糊。
將紙緊緊揉進手心,拉開房門衝下樓,邊跑遍哭著喊,你回來。一直跑一直跑,拖鞋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腳上傳來的刺疼遠不及心裡的糾痛。不知道跑了多久,也哭累了,終於承受不住蹲在地上,頭埋在膝蓋間嚎啕大哭。最後Juliet拎著拖鞋站到童箏面前,狠狠拉起她,「你這女人又發什麼瘋,把鞋穿上。」
小兔拖鞋被丟在地上,樣子十分委屈,就跟她的主人一樣。童箏腦子一片空白,聽到有人和她說話,她倒也十分聽話,機械性地將腳伸進拖鞋,目光渙散。Juliet看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十分不好受,一把將童箏抱住,哽咽地說,「Sue,我們回去好不好?」眼眶裡隱忍著的淚終於控制不住地流下。童箏下意識拍拍她的背,「乖,不哭,這麼大了還這麼愛哭。」Juliet聽到她沒溫度的說著,哭得更凶了,「你這女人生來就是折磨人的是咩?為了個臭男人至於搞成這樣咩?」童箏哭著嘴裡不停說著,「他不壞,他真的不壞…他對我一直很好…」兩人最後抱在一起哭成一團,偶爾行人走過,投來好奇的目光,但兩人熟視無睹,沉浸在她們的世界裡。
回去後童箏的腳已經起了兩個大血泡,Juliet幫她處理好傷口又去廚房下了兩碗面。熱騰騰的霧氣直衝面頰,童箏吃了兩口,味同嚼蠟,筷子糾纏著麵條在碗裡攪著。「難得姐姐下廚,你就算吃完就吐也得給我吃光。」Juliet知道她沒心情吃,但下午哭那麼凶,元氣大傷,此時最需要的就是飽飽地吃一頓然後蓋上被子蒙頭睡覺。終究童箏還是將麵條都吃了下去,Juliet叮囑她等一會早點去洗澡休息。童箏上前抱了抱她,「謝謝你。」「說什麼呢,跟我還來這套。」Juliet瞪了她一眼,嘆了口氣,緊緊回抱了她一下,「你好好照顧自己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童箏點點頭,「以後不會了。」
周一回到學校便找皮特教授跟他表明自己想留下繼續攻讀碩士的意願,皮特教授雖然很驚訝她這麼快就改變了決定,但他並沒有追問而且十分欣慰,這讓童箏很是感激。接下來的日子童箏每天三點一線,教室,圖書館和公寓。於顥然沒有再發任何信息或是打電話過來,童箏也讓自己時刻保持著忙碌的狀態。
五月底,童箏畢業。畢業典禮那天天氣十分明媚,穿著黑色的學士服,在學校綠蔭的糙地上和校友一起拍照,管他認識的不認識的,大家逮著就照。童箏忽然覺得自己老了,如果不是選擇繼續讀研,那麼在今天之後她也要踏入社會了,象牙塔記載的青春就永遠只是記憶了。她想,青春是道明媚的傷,愈明媚愈憂傷。周邊歡聲笑語一片,有個女生的男朋友開著跑車帶著鮮花和戒指來求婚,女生感動得眼眶濕潤,陽光從那晶瑩的地方折she過來,刺得她眼睛生疼。看向自己手指上的銀戒,童箏握緊成拳,曾經,她也這樣幸福過。但,只是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