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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0:10:16 作者: 尤四姐
銅環攙她上登道,走了沒幾步聽見堆秀山後傳來吃吃的笑聲。她當時有點好奇,循聲過去,剛過轉角就看見浮碧亭里有兩個依偎的身影,一個是原本應該坐在御案後的皇帝,一個是音樓那位理應循規蹈矩的姐姐。
婉婉一時發愣,躲避不及,還是音閣先發現了她,匆忙拽了皇帝的衣袖,自己起身讓到了一旁。
皇帝才看見她,臉上訕訕的,「小妹妹大安了?今兒天不暖和,仔細chuī了風,又著涼。」
婉婉一向對皇帝這種葷素不忌的做法很反感,今天既然撞見了,她也有些忍不住了。瞥了音閣一眼,「夫人……照祁人的叫法,應該是庶福晉。您今兒又進宮來了?瞧了步娘娘沒有?」
音閣面帶羞愧,朝她蹲了個福,「給長公主請安。回殿下的話,奴婢才進宮就遇見皇上,還沒來得及去噦鸞宮。」一壁說,一壁看了皇帝一眼,「奴婢告退了。」
皇帝往著她的背影悵然若失,想起妹妹還在,重又抖擻起了jīng神,「身上還熱不熱?咳嗽都好了吧?」
婉婉不理他這些,蹙眉道:「我要沒記錯,那個是音樓的姐姐吧?哥哥怎麼這樣兒,別說沾著親,就是不沾親,她還是南苑王的小妾,您這麼做,有失體統了。」
皇帝噎了下,試圖辯解:「就是偶然遇上了。」
「偶然遇上不也得避嫌嗎,要問話兒,正大光明傳到養心殿去,在這假山石子後面,傳出去好聽來著?」
皇帝簡直有點傻眼,奇得很,他連太后和皇后都不在眼裡,唯獨怵這個妹妹。婉婉年紀還小,不過十五歲,可她說話有時候像個學究,姑娘家卻心懷天下,見他有了不對的地方也敢仗義執言,他又拿她沒辦法,漸漸的面對她就範頭疼。
他撓了撓頭皮,「是哥哥做錯了,往後會警醒著點兒的。你別在風口站著,上亭子裡頭來。」
她慢吞吞跨上去一步,「我原不該說您的,可我希望二哥哥當個有道明君,咱們大鄴如今的財務政局都吃緊,得靠您力挽狂瀾。您把這些心思全擱在這種事上,往後怎麼好?」還想和他爭辯,又礙於自己是個沒出閣的姑娘,有些話不好理論。想了想只道,「音樓的姐姐是南苑王的侍妾,您這麼的,不好。旁的我也不說了,二哥哥自己知道。」
又是一臉不高興的模樣,嘟著嘴走了。皇帝目送她,等她去遠了才鬆口氣。太監崇茂上來聽示下,「萬歲爺,那庶福晉怎麼料理?二人抬還在夾道里候著呢。」
皇帝電閃雷鳴地一聲大斥:「沒眼力勁兒!還能怎麼料理?送出宮去!」
於是無功而返,音閣負著氣,從順貞門上出來,到了藩王府還在鬧qíng緒。婢女上來接她的斗篷,她揚手一推,把人推得八丈遠。宇文良時正舉著水端子澆花,見她這模樣,就知道出師不利。她到跟前,他連眼睛都沒抬一下,「怎麼?」
「那個合德長公主,真是個厲害角色!原本我和皇上在浮碧亭里說話,一切都順遂,不知這太歲從哪裡冒出來的,幾句話說得皇上都愣神,我也沒法兒在跟前呆著了,只好先回王府來。」
他起先還是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聽見她提起婉婉來,臉上才有了溫和模樣,也不急躁,饒有興致地問她:「長公主說了什麼?」
音閣揪了把樹葉,狠狠摜在地上,「她yīn陽怪氣兒的,說『這不是庶福晉嗎,你怎麼在這兒,瞧了步娘娘沒有』……皇上就在邊上站著,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他聽了不由發笑,「誰讓你們在花園裡點眼,她沒拉一大幫子人來看熱鬧,已經是她的恩典了。皇上那頭怎麼說,有jiāo代沒有?」
音閣搖頭,更加的鬱悶了,「叫長公主這麼一鬧,皇上敗了興,還能有什麼jiāo代!我如今都疑心皇上怕那位姑奶奶了,世上也有這樣的哥哥,妹子一句話,他連大氣兒都不敢喘。我是沒了指望了,往後怎麼樣,看造化吧。」
其實不應當埋怨皇帝,應該驚訝於那位姑奶奶。一物降一物,就是這個道理。按說皇帝萬乘之尊,還有什麼令他顧忌的?可就是這麼奇異,他忌憚胞妹,也許不能說是忌憚,更多是因為疼愛吧。這位長公主,生來克化得動帝王,qiáng硬對qiáng硬,到最後產生的只有戰爭,但她柔弱又倔qiáng,反而讓人無所適從。
他心qíng不錯,花也不澆了,背著手在院子裡遊走,音閣因為計劃落空了,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接下去怎麼辦,請王爺指教。」
他回眸一顧,金芒流轉,九霄雲動,「你還是不了解男人,除非你沒入他的眼,否則是斷然撒不開手的。宮你可以照入,去瞧端妃娘娘,誰還敢攔著你不成?至於皇上那頭,有人給你敲邊鼓,自然夠你受用的。」
這麼說來他早就有了安排,至少御前是不必發愁的。
「王爺曾經說過各取所需,那麼您要的是什麼?奴婢斗膽猜一猜……」音閣想起他那抹笑意,咬了咬牙試探,「是合德長公主嗎?」
他的眉眼漸漸生涼,就那樣漠然看著她。音閣渾身起栗,嚇得肝兒都要碎了,正懊悔自己多嘴,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的時候,聽見他寂寥的語調,一字一句道:「猜得沒錯,我要的正是她,所以你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評論里永遠只活躍著這老幾位,心裡真是無限酸楚啊(┬_┬)
感謝大家打賞,鞠躬~~
☆、第15章 qíng思jiāo加
步家在和南苑王府結親之前,只聽說南苑王少年英特,文武雙全。做媒的把人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嘖嘖,世上真找不見比他老人家更齊全的了。王爺十八歲襲老藩王的爵,整個江南道都在他的手裡攥著。我不說你們也明白,杭州不也是南苑的轄下嗎,這些年多富庶,百姓安居樂業,可不全是南苑王的功勞!姑娘大了,總要找婆家的,可著江南地面兒上數,有誰能越得過王爺的次序!你們單聽我說,只當我chuī噓,我可是見過王爺金面的。哎呀呀,那長相,那氣度……嘖嘖嘖,十個高長恭也抵他不過。這些年王爺勤政,自己屋裡的事兒耽擱了,老太妃著急給兒子開枝散葉,傳了我去合計,特意的囑咐了,姑娘家出身要好,要知書達理模樣周正,我一下兒就想起您家來了。和老太妃說了咱們這裡的qíng形,家老爺是卸任的太傅,小姐又是出了名的美人,老太妃一聽就撞到心坎上去了。」
當時步太傅是有些猶豫的,「聽說南苑王已經有了三房姬妾……」
媒人手裡的帕子高高甩了起來,「這年頭兒,還有人計較那些個!天底下有權有勢的,哪家不是三妻四妾。那三房,原是王爺以前的通房,老太妃做主收進屋裡的,王爺並不上心。小姐過去了自然高看,正經外頭聘的,和家生子兒能一樣嗎?不能夠!您聽我說,我和您jiāo個底,南苑王王妃的寶座,至今還空著呢,咱們小姐要是得了寵,往上抬一抬,再抬一抬,可不就成正頭主子!」
要以俗人的眼光來看,是門好親,可就是位分差了點兒,「庶福晉是什麼來著?側妃嗎?」
媒人含含糊糊的,沒好明說連妾都不如。祁人內院的位分分得很清,福晉、側福晉、庶福晉,底下還有個沒品級的格格。庶福晉說穿了只比丫鬟高兩等,連側妃都算不上。
有經驗的媒人懂得避重就輕,「橫豎是主子,呼奴引婢的,體面著呢!他們那裡就是這個習俗,女人進門一步一步往上升,那三房伺候了那麼些年,到如今也還是庶福晉的銜兒。咱們小姐進去就和她們平起平坐,假以時日,踩著她們的人頭就上去了,這種事兒可用不著論資排輩。」
早前音樓以音閣的名義進宮,兩個人的身份對外調了個個兒,所以媒人提親,自然也是為步府庶女提親。太傅庶出的女兒,進王府當姨太太,算不得rǔ沒,於是家裡商議了一回,沒有更好的出路了,就那麼答應了吧。
可惜得很,其實南苑王府相上她是有目的的,最終的癥結在音樓身上。她沒能伺候上先帝,卻叫現任的皇上看中了,南苑王早就得了消息,想法子把她這個姐姐弄進王府,果然還是為了給尚主做準備。
這遠兜遠轉的,虧得花了這麼多心思!音閣打從肺底里呼出一口氣來,「怪道,王爺打算拿我換合德長公主?長公主是皇上唯一的胞妹,只怕我微賤,幫不上王爺的忙。」
他瞥了她一眼,語氣冷漠,甚至有些殘酷,「單憑你,自然是不夠的,所以你得加把勁兒,只要懷上龍種,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音閣有些氣哽,「可是王爺,妾到現在還是完璧之身,既然未和王爺做過一天夫妻,皇上就沒有必要覺得虧欠了您,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他頓住腳,輕輕皺起眉。思量再三回頭打量她,「說得有理。」
音閣心頭一喜,要論真qíng實感,這樣的偉男子,有誰不喜歡?可是人家不拿她當回事,尤其入了京城,見到了夢寐以求的人,自己愈發不入他的眼了。她也有她的憨勁兒,偏要拉他下水。沒準兒沾上了,從此撂不開手,她並不是非要把音樓拱下台,音樓串通了肖鐸整治娘家的帳也可以不算,如果能跟著他,安安生生過日子,還要進宮gān什麼!
她滿心期待,簡直懷揣著憧憬凝望他,誰知他審視了半晌,下不去嘴,轉頭叫恕存,「去,把這回跟來的人都召集起來。」
恕存掃袖領命,音閣氣得眉毛倒豎,揚聲說等等,「王爺這是要gān什麼?」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那麼多人裡頭,總有個把瞧得上眼的。你隨意挑一個,或者兩個也成,全看你高興。」
不管內qíng如何,對外總還有個名分呢,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叫自己的女人挑男人,一個不成還可以挑兩個。難道她就這麼不堪,白送上門都叫他不屑一顧嗎?
她含著淚,憤憤然說不必,「王爺的慷慨大方,音閣算是領教了。」
他也不qiáng求,曼聲叮囑她,「自己想轍吧,最好不要露出馬腳來,壞了我的事,你就捅大簍子了。」
真是可氣得緊,這麼待她,想必是個薄qíng的人,可是對長公主,竟又變得一千一萬個體貼。桌上那盒吃食都放餿了也捨不得扔,從江南帶來的一對泥人收拾了再三才托她帶進宮去,jiāo給公主,討她歡心。
婉婉對那些民間來的小玩意兒一直很有興趣,泥人頭上的**一統帽摘下又戴上,來回不停的折騰,也不覺得厭煩。
「替我謝謝南苑王,路遠迢迢的,還給我帶這個來。」
音閣笑得有點彆扭,「長公主喜歡就好,這也不值什麼。我們王爺常念叨您,那天您送的點心,到今天都還供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