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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7:38:24 作者: 甜葵
靳宴舟停頓了一秒,低頭看見她一雙水波橫生的眼,她總是擁有比尋常人更敏銳的冷靜與直覺,又或許是惡劣的生存環境導致,總是事先規劃到一切壞結果才會覺得安心。
「沒騙你,就你一個。」嘴裡忽然有些乏味,靳宴舟隨手拿起手邊一顆薄荷糖吃,他視線淡淡斂下去,溫情不再,疏離陡生。
他說:「我討厭一切親密關係。」
倘他再深情些,就該在這句話前加上一句定語。
遇見你之前,我討厭一切親密關係。
鍾意相信世界上任何一個女人都逃脫不了風流浪子這樣一句深情繾綣的話。命定的唯一、宿命的愛戀,下面就要理所當然認為這是一場天賜的良緣,然後甘願赴這一場火。
可是靳宴舟沒有這樣說,他長睫淡淡籠於眼下,迴轉纏綿於她唇上,如情人細語低喃,卻又明明白白告訴她我不能愛你。
一霎那的真情明滅,猶如水中幻影叫人看不清。
愚笨的女人這時候應該嬌嬌柔柔承了這句話,百轉婉轉回應纏綿一吻,只當他是將一顆真情託付,視作了唯一;略有些精明的這時候也該趴在胸口伏低做小,試探真心究竟能有幾成。
鍾意不屬於其中任何一種人,哪怕聽了這話叫她全身血液發涼,她又無不慶幸在想,今時今日靳宴舟對她真是完全一片赤誠。
能給的真心與浮華,他盡數交了上來。
剩餘的不能給的,也許真是他心裡的一處無人之地。
目光相撞的那一霎那,他們都在對方的眼裡讀出了另一個自己。
那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真情早被耗盡,他們是遊走空虛的屍骸,因為相同的氣息而靠近。
「我不在乎。」
鍾意定定地看著他,她目光像水,又像一場大火,冷靜的光澤閃耀,倏忽情感火焰又將其吞沒,於是過於明亮的眼睛使她一整張臉都渡上了一層讓人無法移開眼的美麗光澤。
「好像所有人都執著於一個好的結局。但是靳宴舟——」鍾意第一次如此認真喚他姓名,她把靈魂向他敞開,沉靜下來的神態別樣的認真。
「我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我這個人只看當下,開心就好了。就像飛蛾撲火,只要撲過去的那一瞬是滿足的,那我心甘情願。」
明明她說的話是那樣的含情脈脈,可是靳宴舟不知為何從她堅毅的眼睛裡讀出了決絕與果敢的意味。
那是一種做好離別的開始,一次無所保留的付出,一場甘願沉淪的縱容。
抓不住的感覺令他心慌了一下,很快他別過臉,語氣輕鬆,「年紀不大,想的還挺通透。」
「不是通透,是真沒想過未來。」
鍾意閉上眼睛,那一霎那過去的很多記憶湧入,她想起來因為常年見不到父母被學校同學歧視的場景、想到第一次來京市因為家裡房子不夠住被迫寄居姨媽家裡卻差點姨父強.奸。
還有很多很多微小的,卻足夠讓她質疑自己為什麼要出生的絕望和崩潰。
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很久,靜靜地躺在靳宴舟的身旁,鍾意有時候也會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鮮少用著明快的語氣說:「人生嘛,說不定下一秒就死掉了。」
下一秒卻被靳宴舟緊緊攏入懷中。
他未曾言語,兩道手臂卻像鐵鏈一樣縮住她。
就這沉默過了許久,最後一粒星星墜入了荒野,如流星一瞬閃過,這一刻他們誰也不知道彼此心裡的禱告。
在這相顧無言的霎那,芳阿姨敲門進來,估計是怕鍾意一個人呆在房間里煩悶,她把客廳里的那副棋盤端了過來。
她拿的時候小心翼翼,特意沒有弄散上面的棋局。
拿了小桌擺在膝上,芳阿姨佯裝沒看出他們兩人氛圍,仍舊笑眯眯說,「好多年前擺的一副殘棋了,一直沒人破局。」
鍾意來了興趣,她看了一眼靳宴舟,十分感興趣地問,「我執黑子還是白子?」
靳宴舟睨她一眼,他心中尚且有剛剛那句話帶來的餘波,這會兒語氣稍淡,明顯心思游離,「隨你。」
「那就黑子吧。」
靳宴舟忍不住提醒她:「黑子是必輸之局。」 「那我也落子無悔。」
靳宴舟忍不住將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氣質明明如高山白雪清絕,卻也有一種熱氣坦蕩的赤誠。
這種經由冷靜和理智淬鍊後的一腔愛意好像比天底下任何一絲真情都顯得動人。
屋外蟬鳴不止,不知是誰的真心脆弱。
靳宴舟冷靜目光裡帶了點怔然,他摩挲了一下腕間的沉香珠,目光淡淡看過去。
而鍾意自始自種睜著一雙清亮透人的眼睛看著他,她愛意擺的明明白白,尺度和界限也劃得清清楚楚,坦率又明白地告訴他——我就是不計後果的愛你,也清醒理智的明白與你不會有長久的糾纏。
在這一刻,他心中警鈴大作——
那局必輸之態的棋局,在她選擇執黑子落下的時候,就變成勝負不定的難解難分。
第20章
房間窗簾厚重曳地, 浮雕的花紋像古老圖騰若隱若現,白晝黑夜難以分清,只有溫暖的床榻還是人間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