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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7:38:24 作者: 甜葵
鍾意說:「鍾遠山呢,讓他出來。」
「你爸剛應酬完,正睡著呢。」
鍾意抿了下唇,回頭看著方玉瑩,「我今年的學費還沒交。」
方玉瑩愣了下說:「你寒假不是打了工,身邊能沒錢?」
「當生活費了。」
鍾意聲音啞了下來,鼻音很重,她有些站不穩,下意識往方玉瑩身邊靠了下,後者立馬向後退了一步,目光閃躲,語氣遲疑。
「你媽沒錢你又不是不知道……去找你爸要去吧。」
方玉瑩小聲嘟囔:「當初改志願不是很硬氣嗎。」
聽到這句話,鍾意轉身的動作僵了僵,她垂下眼,睫毛顫了顫,努力把委屈的心情咽回去,揚起手輕輕叩了叩堂屋的門。
鍾遠山醒來了,身上的酒氣卻還沒消。
他的眼下有常年應酬的烏青,坐在不明亮的桌邊,撐著眼皮打量著她。
鍾意喊了聲爸,倒了杯熱茶遞過去,絞盡腦汁想著說辭。
窗外是方玉瑩逗著小孩子的聲音,站在窗外還沒有庭前那顆枇杷樹高的小男孩是她的弟弟。
鍾意其實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十年前的一場暴富的美夢破裂,她的弟弟隨之出生在這個家庭。
明明家裡什麼都沒有變,只是破了一場最虛無的幻想,可是她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要這麼多錢?」鍾遠山呵了一聲,「什麼吞金的專業,當年叫你讀公費的師範生你不肯去讀,現在要錢了曉得回來找老子了。」
鍾遠山點了根煙,似乎有意挫一挫這個女兒的銳氣。他就這麼冷眼的看著她,半天落下一句,「你弟還指著錢用呢,家裡沒多餘的錢!」
「我知道你先緊著他,這錢算我借你的不行嗎?」
鍾意軟下了聲音,鍾遠山仍舊搖了搖頭,委屈的情緒徹底繃不住,她紅著眼圈質問,問鍾遠山為什麼這樣厚此薄彼。
「誰叫你是個姑娘。」鍾遠山說,「你也別覺著委屈,要不是當初以為你是個男胎,你也不定能活下來。」
這話就像一錘定音似的,鍾意站在原地,渾身發抖,她感覺當堂一盆涼水從她頭頂澆了下來,她死命咬著牙關,卻還是不受控制的流淚。
她想起和家裡爭吵的第一晚了。
那是她高考出分的第一天,她考的出奇的高,鍾遠山卻強壓著她去上本地的一所普通師範院校。
他給的理由很簡單,公費師範生沒有花銷,畢業了出來找個穩定工作,再經由他介紹,在他的「圈子」里挑個人結婚。
鍾遠山把這個稱作是她最好的路。
最好的路,就是被當作商品交換一樣換取商業資源,用年輕換取金錢,為她的弟弟鋪路。
「不可能。」鍾意向後退了一步,她深吸一口氣,紅著眼眶,聲音幾近顫抖,「為什麼一定要我這樣。」
鍾遠山抬了下眼,他把菸頭扔進菸灰缸,那目光赤條的分明,似乎在問她除了這點作用,還有旁的價值沒有?
鍾意被這樣的目光刺傷,她別過臉,眼淚大串大串從臉頰滾落,她來不及去擦,踉蹌著扶著牆邊,呼吸幾乎要喘不過來。
她感覺一雙無形的手牢牢扼住她的咽喉,一切控訴都是徒勞。窗外的北風嗚嗚呼嘯,她細碎的哭聲並著心裡頭最後一點兒希冀徹底被這狂風完全吞沒,最後沉入墨一般深沉的夜裡。
鍾意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她的頭疼的厲害,全身都在發燙,心卻冰冷如寒潭。水火交融,她不知道從哪裡還有最後一點力氣支撐她走到鍾遠山面前。
鍾遠山失了耐心,決心要給她一點教訓。學校的繳費單被他扔進了垃圾桶,他醉醺醺留下一句,「不聽話就滾,別來找老子要錢。」
十二月的寒冬料峭,鍾意從來沒有覺得京市的冬天有這樣的難挨。
方玉瑩聽見了他們的爭吵,撒下小兒子拉住她,嘴裡絮絮叨叨的開始數落,「你什麼倔驢脾氣,好好順著你爸的話不就行了嘛,非要惹急他。」
鍾意已經疲憊至極,情緒被抽離,她木然的回過頭,嗤笑,「他是真的為我好嗎?」
方玉瑩沒什麼主見,只知道一味順著丈夫的話說,「那些人也不算差吧,至少有錢。」
紙醉金迷的浮華人間,放浪形骸的輕盪目光,尊嚴在金錢面前被碾平,想起那些浪蕩的無忌憚的目光,鍾意就要作嘔。
她生平第一次感覺無法在腳下的這片土地呆下去,哪怕是一刻也不行。
「那也不是什麼好人。」
鍾意冷笑一聲,也是這時,堂屋的窗戶被猛地拉開,鍾遠山徹底被她這副態度惹怒,20寸的小型行李箱被扔出,她被攆出了這個家。
鍾遠山還是那句話:「不聽話那你就滾。」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鍾意有一瞬間的愣神,她默不作聲地蹲下來,一件一件把衣服塞進箱子,眼淚濺落在手背上,燙的驚人。她倔強的抿住唇,沒有一個人來拉住她,她就自己挺直背脊,倔強的往外走。
鍾家這片是鬧市,入了夜,什麼都熱鬧了起來。
燈紅酒綠的對街,就貼著胡同口的邊線,停了一排的車。
這條街的最裡面是一家酒吧,很低調內斂的門頭,一眼瞥過去熙來攘往的繁華,扎眼的車牌一瞧就知道不是什麼等閒地。
鍾意就看了一眼,然後拎著箱子悶聲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