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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3:51:40 作者: 小紅杏
    這部偉大的作品在作曲家逝世後的一百多年,才由歌唱協會演唱成功,只因為曲子太過龐大複雜,比起教堂,它更適合由音樂家們在音樂會場上演出。

    虔誠地求主賜憐憫,垂賜平安。

    巴赫的復調堪稱古典樂的最高典範,旋律線條的走向,樂句舒展的把握,任何人聽來都是一種享受。

    喬微終於醒來的時候,他攤開稿紙,試著在那曲子中加入復調改編。

    像是在等待的許多天裡,已經想好千百次一般,他落筆之後,就幾乎不費力氣地將整首曲子完整地寫了下來。

    喬微仔細擦乾淨琴身,細細上了松香,虔誠地把琴身架在鎖骨上,拉響第一個音符。

    樂聲響起的這一刻,作曲者與演奏者的靈魂是相通的。

    每一段熱情活潑的快板,每一次張弛有度的競奏,每一次十六分音符的跳蕩,無一不是兩者之間的心神交流。

    直到樂曲漸趨平緩,一幕幕閃過的畫卷終於翻到盡頭,連綿起伏的主旋律戛然而止,繁華盛大背後被傷感填滿,所有的聲部都越來越輕,越來越淡,唯有無盡的哀思,將人帶入綿延的遠方,悄然展望。

    喬微拉完這一曲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眼睛竟然濕了。這首曲子,她完全能體會到其中豐沛的情感和生命力。

    就算不出專輯,單獨拿出來,它也是一首將要備受讚譽的作品。

    ……

    喬微拉到三分之二,大臂小臂已經開始發顫,像是回到了幼年學琴的時候,肌肉酸疼,不過她並沒有露出分毫破綻,強撐著將曲子拉完。

    一曲終了,工作人員使勁兒鼓掌。

    外行聽不出問題好壞,喬微自己卻羞愧難當,琴聲永遠是最直觀的,她後面體力扛不住,便越拉越急。

    「你當年參加比賽,最後一個確定曲目,最後開始練習,還不是都拿第一名。」季圓拍拍她勸道,「已經很好了,你就是對自己要求太高。」

    喬微點點頭,卻又將琴拿起來練習,當晚回醫院的時候,已經練到雙手連抬也抬不起來了。

    臨近十二點,霍崤之把喬微送回醫院,出人意料的是,喬母居然還待在病房裡。

    看見喬微,她像是等了很久,唰的便站起來。

    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琴盒上,又抬頭看她的臉,喬母幾次張口欲言又止。

    「醫生不是說你需要保證睡眠時間,怎麼會回來這麼晚?」

    「平常不會,今天耽擱了。」

    喬微說話間,在窗邊落座打開琴盒,把弦調松,又用毛巾將琴身上的松香仔細認真清理掉,打發時間。

    她習慣了從前冷冰冰的模式,喬母這樣無微不至的關心叫她很不自在,怎麼也適應不了,只能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乾乾淨淨擦了好幾遍,喬母還是沒有要走的樣子,喬微才停手。

    礙於角落裡的霍崤之不停朝她示意,她只得硬著頭皮開口問道,「已經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嗎?」

    「我昨天已經與家裡商量過,在你這次出院之前,晚上我都留在醫院陪床。」喬母答她。

    此話一出,霍崤之臉色頓時不好。單人病房裡只有一張陪床的小榻,喬母睡了,他便沒地方去了。

    怎麼一個個都惦記著他的床?

    季圓三天兩頭來搶也就罷了,這下又多出來一個,問過他的意見了嗎?

    喬微萬沒料到喬母會說出這一番話來,再仔細一看,房間裡有些地方果然已經擺上了她的東西。

    收回視線,喬微搖頭,「你不必這樣,我現在很好,不需要的。」

    喬母沒答,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小提琴上。

    喬微的手下意識一緊,將琴重新塞回琴盒,低聲道,「我叫譚叔來接你吧。」

    女人錦衣玉食慣了,大概不知道陪床的人每夜要起幾次,她就算想做也不見得能做好。

    她號碼沒有撥完,便聽喬母道,「我昨天把你父親留給你的琴找出來了----」

    此話一出,喬微一愣,猛地抬頭看她,像是在探索她這句話里的真實性。

    那麼多年,她從未想過喬母居然還會有主動提起那把琴的一天。

    喬微漆黑驚愕的眸子裡帶著水光,無意識流露的全是期冀,喬母別開頭。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戳破她的希望,「我試著找了很多人做修復,但是他們都沒有辦法。」

    喬微的眼神僵在原地,嗓子咽了咽,「修不好了?」

    「我還沒有找到能保證修復它的人。」

    也許永遠都找不到。

    小提琴本來就是一種極其敏感脆弱的樂器,環境細微的變化,修復時的調動,都會影響它的音色。

    像喬微那把博物館級珍貴的古董,一般的小提琴修復師根本沒有動手的勇氣,就算找到了,它當年被砸成那樣,音柱上都有了裂紋,修補的難度極大,還有可能根本找不回從前的音色。

    「琴呢?」

    「你想看,我叫人明天給你送過來。」

    喬母還是留下來了。喬微自從知道琴修不好之後,便神情恍惚沒了精神,洗漱後匆匆上了床,沒有心情管她。

    她怎麼都沒想到,支撐自己在席家堅持那麼多年的,居然是一把支離破碎的懷琴。

    霍崤之也不願意走。

    喬微剛醒來,她最近離開他的視線一久,霍崤之便覺得渾身都被不安全感充斥,他乾脆合衣攏在沙發上,打算在這裡將就一夜。

    沒料,當天夜裡,喬微的胃痛果然便發作起來。

    霍崤之最先聽到了細碎的翻動聲。

    從前一干朋友從來不敢在清晨給他打電話,因為霍崤之的起床氣大得驚人,代價太重。

    而到如今,霍崤之每夜被頻繁吵醒,一個小時兩三次的時候都有,他卻半點脾氣也沒了。

    只覺得心疼。

    喬微做化療的時候,夜裡總難受,但她不愛麻煩人,大多時候忍著不願說。霍崤之就每一兩個小時自己醒一次,或者聽到翻床聲也醒,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

    大多時候是開燈看看,倒水、拿藥、擰熱毛巾給她擦汗。

    大概是白天練久了琴,晚上睡前又被影響了心情,喬微一個噩夢醒來便發現胃裡火燒火燎開始疼。

    一開始斷斷續續,喬微還能忍,到後便痙攣一般地撕扯起來時,她已經沒有力氣抬手去拿床頭的藥了。

    霍崤之才開燈,便見她頭上滲得全是細汗。

    附身在床頭的抽屜里找了藥,扶起來餵她吃了,又跑出門去叫值班的醫生。

    已經是凌晨三點,喬母是燈開了後才醒過來。

    喬微吃了藥也不見好,攥緊了被子,身體曲成一團,醫生只能再給她開一劑嗎啡。

    喬微下唇咬出了血,說話都含糊不清了,聽到要打嗎啡時,卻怎麼也不願意。

    霍崤之知道她在想什麼。

    喬微總覺得自己打了那個之後反應遲鈍,大腦和手指的靈活度都跟不上。

    最後一首曲子已經開始錄製了,她極艱難維持在現在的水平,一針下去,她估計又要睡到明天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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