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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3:51:40 作者: 小紅杏
    喬微起初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反反覆覆確認幾遍,才發了怔。

    她很清楚,依著霍崤之那麼乖張的性子,不可能被人拆了他的寶貝馬場還不聲不響。

    「喬微!」護理室的小護士探頭揚聲喊她名字,瞧見人站起來才招呼,「快進來吧,到你了。」

    冰涼的酒精和碘伏在鎖骨前打旋消毒,味道竄進鼻息。

    喬微今天是來做PORT維護的,維護門診的小護士認識她,撕開換藥包,一邊與她打招呼,「男朋友這次沒陪你來嗎?」

    「嗯,」喬微心裡想著事,隨意點頭應道,「我不用陪的。」

    「也是,我瞧你最近狀態也挺好的。」護士彎著眼睛笑,回頭喚她同事,「快,再幫我拿個七號頭皮針過來。」

    護士揚起臉的一瞬間,喬微忽地想起來了----

    那天霍崤之在醫院外邊,似乎也是這般下巴微挑,驕傲與她說,「幫他一把有什麼難的。」

    她當時萬萬沒料到,他的幫忙,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

    喬微向來是寧願自己吃虧,也從不虧欠別人的人。這麼多年她都做到了,因為她心裡清楚,在這世界上,任何東西都能等價償還,只有人情。

    只有霍崤之。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呢?

    喬微閉上眼睛,靜默地感受著護士沖管,生理鹽水在體內的管子湍急流動,仿佛血流的速度也跟著急促起來。

    她欠下他許許多多東西,卻找不到更珍貴的去償還,也許直到她死的那一天,也抵不清了。

    樂隊第一張試水的EP大獲全勝,發行不到兩個小時便被搶得一乾二淨,連唱片公司都被樂迷們驚人的購買力嚇了一跳,急匆匆又打來電話,商量把錄大碟的事提上日程。

    樂隊的發展其實遠遠超過了喬微最開始的預期。她最開始踏入這個圈子的時候,更多的是為了自己開心,就算台底下只有一個人,她也能拉得心滿意足。

    可是喬微漸漸發現,一場精妙絕倫的演出是相互的,聽眾從音樂中得到感悟,而演奏者,則在聽眾那裡汲取力量。

    歡呼和沸騰的氣氛使人雀躍,聽者在音樂中沉浸,被震撼、或享受,是對台上的演奏者最大的尊重。

    ……

    五月,樂隊接到了第二場,來自帝都的音樂節邀約。

    帝都暮地音樂節的影響力,當然與G市這一場不可同日而語。每年有數萬狂熱的樂迷從各地蜂擁而至帝都,國內外百餘家知名媒體跟蹤競相報導,數不清的樂隊願意自費演出。

    這本是絕好的機會,可這一次,霍崤之面上並沒有喜色。

    酒吧外已經暗下來了,演出大廳就開了一盞燈。

    「我不去。」

    「二哥!」徐西卜不可置信,第一個不同意,「多好的機會啊,為什麼不去?」

    他才見到邀請函時,那興奮勁兒就差環城跑一圈兒慶祝了,此刻霍崤之的態度就像一盆涼水澆下來,直接把他打回了冬天。

    「沒有為什麼,我不去。」他直截了當將邀請函推回桌上,讓眾人自己選擇。

    霍崤之是主唱,又是隊裡最好的吉他手,他不去,樂隊的實力會大打折扣。

    眾人還沒從震驚中,角落的袁律書也出聲道,「我也不去了。」

    徐西卜重重拍上他的後背,「你滾開,瞎起什麼哄呢?」

    袁律書沒有躲,只是沉聲道,「微微姐現在不能坐飛機,她去不了。」

    「微微去不了?」季圓驚詫。

    他這麼一說,眾人半晌才反應過來,似乎律書的姐姐患的也是癌症。

    「你都知道了……」

    「我和徐西卜在微微姐的冰箱裡看到了藥。」

    徐西卜的氣勢也弱下來,訕訕鬆開手問他,「微微姐為什麼不能坐飛機?」

    「她還在放化療間歇期,貧血嚴重,沒辦法上飛機,G市到帝都這麼遠,改乘其他交通工具長途顛簸,會更累。」

    此話一出,眾人全沉默了。

    半晌,徐西卜才低聲道,「那我也不去了。」

    季圓看向凌霖,他鬆開鼓槌,「我無所謂的。」

    她得到答案便傾身去夠邀請函,「那乾脆我把邀請函藏起來吧,我們誰都別跟微微說----」

    信封剛拿到手裡,大廳門忽然被推開了。

    「別跟我說什麼?」

    她剛剛吃了藥在後台睡著了,醒來想著再練會兒,剛走到門口,聽見的便是這一句。

    季圓不會撒謊,她一緊張,嚯地把邀請函往背後一藏,這個動作,反而引起了喬微的注意。

    「是暮地音樂節的邀請函嗎?」

    誰都沒出聲,喬微乾脆自己拎著琴盒自己走近,找了個凳子坐下來,「上次演出的時候,我在後台遇到了暮地音樂節的總監,他提了幾句,我前幾天還想著,如沒有意外的話,邀請函應該寄到了。」

    「你們幹嘛都這副表情呢?」喬微不解,「這不是好消息嗎?」

    「微微,我們不打算去了。」

    「因為我嗎?」

    不待人回答,她先搖頭,「不要,我想去。」

    「微微----」季圓忙道,「不用忙這次的,以後一定還有更好的機會。」

    「不,我想去。」喬微顯少這樣強硬地拒絕人,「你們也都想去,不是嗎?」

    「樂隊建起來這麼久,好像我一直都在拖累大家。你們在這兒辛苦練習,只有我躺在醫院裡,」她笑起來,「我也想跟你們一起努力一次。」

    「微微……」季圓的眼淚幾乎要掉下來,她別開眼睛慌忙擦掉,「反正我們資歷也不夠,與其去了當陪襯,還不如明年準備好再去呢。」

    「人生哪裡有這麼多時間讓人準備呢,有機會當然要抓緊。」喬微打開琴盒,率先把琴拿出來,回頭道,「排練新曲子吧,嗯?」

    誰也沒動,最後還是霍崤之先抱起吉他。

    喬微下巴微壓,疏密有度的柔板便自琴弦上飛揚起來,霍崤之掃弦應和,音樂層層疊疊一般呈現,如水般自巴洛克大教堂邊涌動流淌下來。

    貝斯低沉抒情的聲音穿透教堂的鐘聲,夕陽泛起紅色的光芒,最後照耀在教堂頂端的塔尖上。

    喬微其實不止想去帝都,她還想去父親臨終前最後住的地方看一看。從帝都出發,兩個小時便能抵達北河。

    也許在那裡,她能感受到一個父親最後的心情。

    ……

    喬微貧血,血紅蛋白不達最低的登機標準,於是凌晨時分,眾人一起乘上了抵達帝都的高鐵。

    臨出發前吃了藥,喬微一落座,便昏昏欲睡起來。

    天氣熱,車廂里開了空調,這溫度對別人來說舒適,對喬微而言,再熱的天,四肢也都是冷冰冰的。

    霍崤之乾脆拉下窗簾,脫了外套替她蓋上,拄著下巴看她睡著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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