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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3:51:40 作者: 小紅杏
    「那也得看他願不願意讓你選,」林可渝刺道,「他對那個喬微,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現在整個G市,圈子裡還有誰不知道。」

    「喬微……拉得倒是挺好的,」林欣瀾的目光移到雨幕中拉小提琴的女人身上,「她什麼來路?」

    「席越的繼妹。」林可渝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

    「席越?」林欣瀾反應半晌才意識到,「他不是你那個相親對象麼?」

    「呵。」她冷哼一聲,對自己的狼狽閉口不願多談,只是隔了半晌,終是忍不住道:「我勸你不要掉以輕心,喬微這個女人不簡單,這些男的護著她跟著魔了一樣。」

    「你在國外念書不知道,霍崤之從前有多渾,這會都被她馴得跟只兔子似的。就算你真嫁給霍崤之,到頭來估計得一輩子活在她的陰影里,男人對這種硃砂痣最念念不忘了。」

    她說的誇張,林欣瀾卻並不以為意,她這輩子還沒在誰的陰影底下活過,「你怎麼肯定她能當一輩子的硃砂痣?」

    「我既然敢說,當然是肯定的。」

    林欣瀾皺眉回頭看她。

    她頓了半晌,終於開口,抱手冷聲道,「喬微得了癌症。我問過醫院認識的醫生,她的病治癒率很低。」

    林欣瀾的眉頭並未舒展,似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樣,林可渝乾脆接著道:「不信你就走著瞧,這場演出結束,她怕是就要重新回醫院去了。」

    林可渝沒猜錯,演出結束,喬微在後台換了乾淨衣服,當晚便被直接去了醫院。

    倒不是發燒感冒真來得這麼快。雨其實不大,也沒淋一會兒,演出後面一直有人撐傘,可癌症病人免疫力低,霍崤之緊張,非要她回醫院,叫所有人盯著才安心。

    對喬微來說,反正下一療程的化療就要開始了,提前一晚回醫院,似乎也沒什麼差別。

    洗了個熱水澡,被逼著灌了一大碗預防感冒的熱水下肚,喬微疲憊地上床,眼睛半閉,剛靠下又被霍崤之抱到床邊。

    「我幫你把頭髮吹乾再睡。」

    第67章 Part 67

    幾次化療之後,喬微的頭髮比從前細,掉了許多,跟染了色似的,從深黑變成淺棕,只是摸上去更軟了。

    事實上,霍崤之從沒幹過這樣伺候人的活,他怕弄疼了喬微,也怕更多的頭髮掉下來,手腳都放得很輕柔,像是對待一件瓷器。

    熱風在髮根遊走,又吹在耳垂,嗡嗡的低鳴里,喬微垂著頭,昏昏欲睡。

    他悄悄將掉落的頭髮都纏繞在掌中,不動聲色地裝進口袋裡。

    臨近春日的夜晚,月色娉婷,如薄霧籠紗,住院樓下白玉蘭的枝條終於抽出花骨朵,氣氛平靜柔和。

    年後,博物館那邊仍舊幾次打來電話,言語真誠懇切,喬微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手稿出借展覽。那些東西放在她不見天日的箱子裡,到底是浪費了。

    醫院開始在化療期間穿插放療,這一療程剛剛結束,喬微幾天都四肢乏力,行走艱難,霍崤之原打算替她跑一趟,卻還是拗不過她,最後開車載她親自回到公寓。

    第一次通話時,館方的語氣,始終叫喬微心存疑慮。她雖然不知道父親的下落,可總有人知道。

    不管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她都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試著問一問。

    在和館方約定時間到來之前,喬微在書桌上,把將要借出的東西又整理了一遍。

    她低著頭,眼睫半垂,頭髮柔順披在肩後,面色蒼白,唇瓣也不見血色,像是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連看看都不敢花力氣,唯恐將她觸破了。

    化療的後遺症讓喬微很困,她恨不得下一秒就趴著書桌睡一會兒,可東西沒整理完,她還是強行撐著眼皮收拾,只是動作越來越慢。

    霍崤之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只覺得心裡酸澀又難受。

    喬微將她父親留下的一切視作最為珍視的東西,期盼著他回來,可她不知道,這個期望,終其一生都無法再實現了。

    館方的人很快來了,戴著橡膠白色手套,一件一件,將喬微借出的稿件封存記錄。

    其中一位工作人員邊清點,邊撫著手下的曲譜,認真對喬微建議:「喬小姐,這些東西很珍貴,墨水都發淡了,您以後可以真空過塑保存的……」

    喬微怔了怔,點頭應下。

    那些文件中,除了喬微父親自己作曲的部分,還有厚厚一本,是他借來其他大師原譜,手抄封訂後,給女兒練習使用的。挑的都是每個階段適合她的曲子。

    喬微從幼時起練到十來歲,曲譜天藍色的封皮已經變得陳舊,保存得再好,邊角也不可避免地被磨損。

    封皮角落還手寫著一行瘦勁清峻的小楷:封訂贈微微用,望勤勉。

    一字一句,皆寄予了一位父親對女兒的拳拳心意與最大的期望。

    喬微其實早已不再需要這些曲譜了,因為上面的每一首曲子,每一句批註,都已經和過去那十來年的記憶,清清楚楚刻在她腦海里。

    瞧著那行墨水發淡的字跡,喬微最後遞出封訂過的本子,忽地覺得鼻子一酸,眼睛幾乎睜不開。

    這麼多年,喬微以為自己早習慣了在人前不動聲色掩飾自己的情緒。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為什麼失態,只是覺得心臟像被人攥緊了一般難受得厲害。

    怕在人前掉眼淚,她顧不上客人,起身疾步進了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掌心捂著眼睛,淚水終於從指縫間溢出。

    喬微甚至不敢放聲,她怕控制不住自己,要將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來。

    直到腰上被人從背後收攏,霍崤之將頭埋在她發間,低聲哄她,「別哭了,微微……你一哭,我就難受。」

    她的呼吸起伏得厲害,霍崤之只能空出一隻手輕拍她的背脊安撫。

    直到那抽噎有一下沒一下停住,她才緩緩放下手。

    洗手間的玻璃鏡里,喬微的眼睛通紅,面頰上淚痕未乾,霍崤之抬手,拇指幫她拭乾,偏頭吻了一下她的耳朵。

    「外面還有人在等,我們出去吧,嗯?」

    「崤之。」她聲音微啞,忽然開口。

    「我在。」

    「我忽然覺得,」她艱難至極地開口,說出接下來的每一個字:「也許我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了。」

    父親臨走時給她留下的那些財產,館方對曲譜的珍視,季阿姨的欲言又止,還有從前的那些蛛絲馬跡,隱隱串成一條線……喬微從前也朦朧地有過揣測,卻從不願深想,一直欺騙自己。

    直到今天,她忽然想明白了。

    在這個世界上,又有什麼理由,可以讓一位深愛女兒的父親杳無音信離開那麼久?

    ……

    霍崤之心中巨震,他知道瞞著不是辦法,可他更不敢說。喬微現在的身體,連一場嚴重的感冒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直到將館方的工作人員送到電梯口,他還一直在猶豫,幾番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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