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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3:51:40 作者: 小紅杏
    七點一刻。

    只要熬到這個點,晚餐就差不多該結束了。

    「……微微?」

    旁人連喚幾聲,連喬母的腿都在桌布底下撞了她兩下,喬微才回神。

    「你席叔叔叫你呢。」喬母眉眼含笑。

    席儒城倒也沒在意她的失禮,偏頭又對男人笑道,「微微小提琴拉得很好,你們這些玩兒音樂的年輕人相處起來,應該有許多共同話題。」

    也許是覺得無聊,也許是廳里太悶,男人抬手拉開帽領的帶子,視線漫不經心移過來,視線落在她身上,轉而便戲謔笑道:「是嗎?」

    她的指尖蔥白修長,美甲上晶瑩透粉的細鑽,在燈光的暈染下熠熠生輝。

    喬微默不作聲將指甲收回掌心。

    「當然,她剛進音附時,就是朱玉因教授親自收下的……」

    朱玉因教授是國內古典音樂的布道者,小提琴界泰斗,能被教授主動收下,喬微的音樂造詣可見一般。霍崤之在他奶奶的耳濡目染下長大,這些人應當沒有不認識的。

    果然,霍崤之挑眉,「不錯啊,朱教授也是我奶奶的好友,聽說她不輕易收弟子的。」

    其實喬微的生父單獨拎出來也很有分量,不過餐桌上十分默契地誰也沒想過要提這個人。

    旁人的談資,對喬微來說每一秒都是凌遲。

    她放下筷子。筷枕被敲擊發出清脆的輕響。

    貴客落筷之前,本不應該妄動的,喬微笑了一下。

    「隨便學著玩的,我好多年沒拉過琴,朱教授大概已經記不清我了。」

    那笑意淺淡,聲音緩慢,眸子裡像是一汪稠濃的墨,將數不清的複雜情緒織成一張細密的網,淡漠疏離。

    「我玩兒的也不是嚴肅音樂,」霍崤之似是飽足了,往椅背上一靠,「跟我奶奶不一樣,我更喜歡輕漫俗氣的。」

    飯後,父子倆送客人出門。

    傭人們收拾著餐盤碗碟時,喬母把餐巾扔桌上,當即便朝她發作。

    「喬微,你最近是越來越放肆了。」

    指的是剛才席上她落席儒城面子的事。

    喬微往椅背上靠著,扭頭看窗子外邊,輕笑一聲,「我以為我已經足夠溫順了。」

    「你長大了,翅膀硬了,不服我管教,」喬母皺眉許久,冷笑一聲,「好,那你爸爸留給你的琴,你也別再指望拿回去,我這就去聯繫拍賣會……」

    「你敢!」

    這話才是喬微的軟肋。

    她當即坐直身子,轉回頭狠狠盯著她,「那是我的東西,你沒有資格那麼做!」

    漆黑的眼眸燃著一團火,幾乎要把人焚燒乾淨。

    「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說了算。」喬母恍若未見,輕描淡寫拂掉衣擺莫須有的灰塵,「如果你真想看著琴被別人拍走,大可以試試再和我對著幹。」

    喬微的拳頭髮緊,咬緊牙關冷聲應她:「那我也不可能一輩子任你擺布。」

    「那就聽話直到你嫁出去的那一天為止。」

    喬母音落,起身向餐廳外走,只留下一聲溫柔的喚。

    「王媽,幫我倒杯花茶來。」

    晚上席越送喬微返校。

    他的車開得跟人一樣低調穩沉,喬微上車,先發了半晌呆。

    車子拐上環城高速時,席越才提起了喬微畢業的事。

    喬母的意思是先安排喬微到環海實習,席越自然是贊同的,席叔叔也隨她的意見。

    「到時候我找個耐心的人帶你,每天學一點兒,不會很累……」席越溫聲和她說著。

    車廂密閉性很好,不仔細都聽不到窗外一掠而過的風聲呼嘯,高速路上偏頭看出去,外面是漆黑一片,偶爾才能遠遠看見城中零星的燈火。

    喬微敷衍地聽,收回視線,百無聊賴打開手機,裡面的遊戲是最早古的俄羅斯方塊和貪吃蛇。

    按了一會兒,她便失去了興趣,像是想起什麼,喬微出聲打斷:「IPAD借我用一下。」

    「後排公文袋裡,小心點拿。」

    席越幫她按亮頭頂的車燈。

    昏暗的光線里,喬微坐穩,打開學校提供的體檢查詢網站。

    畢業組織的體檢並不複雜,無非是身高體重,眼科、血常規……之類的,喬微一路劃著名看下來,手指忽然頓住了。

    「怎麼了?」

    席越開著車偏頭看她一眼。

    那些專業的東西喬微也看不懂,只是體檢表最後的診斷意見不明,還通知她----

    儘快複查。

    「沒事。」

    喬微抬頭,在漆黑的車窗玻璃里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她關掉網頁,清除瀏覽記錄。

    席越把喬微送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又從后座里給她拿了一個天藍色的小罐子。

    「什麼?」喬微沒有立刻接。

    「氣泡糖,我記得你愛吃這個,前兩天恰巧看見人賣。」

    喬微沉默片刻,騰開手,低頭接過來,笑道,「這個你也記得啊。」

    喬母覺得這些東西不健康,還令人發胖,是嚴禁她碰的。

    轉身時,席越似乎是聽到了她喉嚨里有一聲微不可查的輕嘆。

    她的背影在月色里很瘦,整個人被包裹在大衣里,還是顯得單薄。

    風一動,黑髮便跟著風聲舞動起來,拍得大衣颯颯作響。

    走到樓梯盡頭時,她終於回頭了,揚聲沖他說了一句,「席越,你回去吧。」

    路燈的光暈里,她笑了一下。

    喬微打開盒子,撕了一顆橘子味的放在嘴巴里。感受著氣泡在口腔里升騰,酸甜很刺激味蕾。久違的味道,像是小時候爸爸買的碳酸飲料。

    喬微心心念念喜歡這個味道這麼久,其實並沒有多好。但人就是有一種奇怪的心理,旁人越不讓做的事,偏想突破全世界的阻礙去做成。

    打開柜子,她把糖匣放進最底處。

    其實,席越不是最開始便這樣對她的,喬微記得自己剛跟著母親到席家那會兒,他很討厭她。畢竟母親去世不到半年,父親便續弦,任誰都對繼母帶來的女兒拿不出好臉色。

    但席越又是個聰明穩沉的人,他從來不將討厭寫在臉上,只是不與她說話,把她當空氣,將冷暴力進行到底。

    再後來,大抵發現喬微原來是跟他是一樣的可憐蟲,便也不難為她了。

    從開始現在,中間他們的關係其實要好過一陣子。

    只不過人都會長大,朝前走,便是一個破碎的過程,得把許多東西往後拋。所有純粹的感情里一旦摻雜上其他東西,便再難清澈回來了,就像他們十七八歲時候一樣。

    喬微更願意把那時候的時光,當成一場短暫的同盟。

    同盟破裂的契機,是喬微高三要畢業的那一年,席越在大學裡交的女朋友。

    世家出身,高挑美艷,最重要的是,冰雪聰明。

    她第一次到席家來時,站在露台上看見了放學回來的喬微,回頭便把席越支開去拿果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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