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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3:50:26 作者: 木桃逢新
    萬柔沒有執拗於此。

    當日,萬劼死在牢中,萬柔為報父仇,半逃半躲來到長安,連父親的身後事都沒能辦,後來萬劼的屍身被丟到亂葬崗,萬柔又不見了,是萬劼多年相識的友人將他拖回來,簡單安葬。

    回到松洲後,萬柔先是對父親的友人千恩萬謝,好一番答謝,然後重新為父親辦了身後事。

    讓萬柔沒想到的是,她剛處理好父親的身後事,松洲新任蔡刺史收到了一份從長安快馬加鞭送來的卷宗和建熙帝口諭。

    因當初漕運貪污案鬧得人仰馬翻,百姓看客更多的將目光聚焦於朝廷嚴懲貪官這件事上,像萬劼這類被拉來當替死鬼的無名小卒,除了當事者本身及家人在意,基本已隨著案子落幕一併被沉默。

    然民心向君,君當應之,若民心寒,則君心傷,是以命松洲刺史妥善處置喊冤入獄者,若有損傷、絕命者,須得安撫補償,以平民怨。且自今起,凡涉及重刑案件,務必上呈大理寺與刑部審核,期間若有疑犯於定罪前有損,視當事官員失職,嚴懲不貸。

    蔡鴻志接下旨意和卷宗,當即就走訪了當日含冤入獄的所有人家,不僅送去了慰問,還給了銀兩。

    當蔡鴻志見到萬柔時,萬柔立馬就認出了他。

    這時,她已從父親的舊識那裡聽說了很多的事。

    蔡鴻志本是尚書左丞,當日受親子連累,被陛下發配到松洲來收拾爛攤子。

    當時,萬柔曾在房間聽人議論,說松洲幾乎等於洗牌重來,蔡鴻志一旦能做出功績,還有建功回都的機會,這全賴於蔡大人的夫人與武隆侯府有親,而武隆侯府又和桓王府結了姻親,他是被保了。

    但其實,當蔡鴻志真的抵達松洲後,先是找不到人做事,待他等到朝廷先後派來填位置的下屬後,劫難才真正的開始。

    首先是事務上的繁雜,未必都難,但都容易出錯,接著是人員上的配合不當,那些得知他是犯錯被貶的下首,一個個全是刺兒頭,當面硬槓,背地打趣,險些將他氣的把他們一個個全革職。

    目前來說,地方長官的俸祿的確高於京中官員的俸祿,但個中勞累艱辛,也是他曾任尚書左丞時的好幾倍,尤其他若還想再升回去,就得加倍任勞任怨。

    作為州治長官,慰問無辜小吏這事,他必須親力親為,還要做出「這事我不做誰做」的堅定來。

    蔡鴻志登門那日,萬柔愣了好一會兒。

    曾經,她遊蕩在長安街頭,費盡心思打聽蔡家情況,想混進去搗亂報復。

    而今,這個人就站在他面前,帶著溫和又惋惜的表情,與她說著寬慰的話,甚至到了父親的墳前,他還親自上前祭拜。

    事情很快在鄰裡間傳開,不知是被誰添油加醋,結果變成,萬柔消失的這段時間,並不是不孝女落跑,而是去長安城為父伸冤了。

    聽說刺史大人不僅親自登門,墳前祭拜,還在之後與萬柔說了好些話,言辭間提到些人,都是萬柔的貴人。

    一時間,大家對萬柔的批評和謾罵,都變作了讚嘆。

    老萬這輩子只有萬柔這一個女兒,確是最值得驕傲的事情!

    冬日的風有些凜冽,萬柔站在父親墳前,壓在墳頭的冥紙隨風一下下揚起。

    身邊不知何時站了個人,霍嶺抱手看著這座新修的墳,笑了笑:「蔡刺史祭拜時,我都怕你會衝上去踢他屁股。」

    萬柔眼神一動,轉頭看他:「我若踢了呢。」

    霍嶺無所謂的笑笑:「那就踢了唄。」

    兩人對視片刻,紛紛笑了。

    萬柔收回目光,看向墓碑:「我不會再做那麼無聊的事了。」

    霍嶺神色溫柔的看著她。

    萬柔深吸一口氣,像是給自己注入了無限能量:「現在想想,當日我像只沒頭蒼蠅一樣,嗅到一點氣味就亂撞報復,真的很可笑。原來,的確可以有更好的方式來為父親鳴冤,甚至將一件已經發生無可逆轉的悲劇,擠出它最後的意義。」

    霍嶺從她的話中聽出了些決斷的意味。

    他沒打斷,也不干涉。

    萬柔轉頭看向霍嶺:「我現在很慶幸,慶幸自己活著,還有機會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

    霍嶺笑了一聲,點頭表示贊同。

    「行,那就去做。」

    沒多久,松洲收到了朝廷下發的旨意,霍嶺也打聽到了消息。

    靖安長公主病逝,建熙帝要大辦喪儀,厚葬長公主,全國官員都要前往祭奠,蔡鴻志也在行列之中。

    萬柔得知這件事,毫不猶豫收拾行裝準備起程。

    霍嶺問:「你這次去長安,是為了什麼?」

    萬柔說:「還債。我之前答應過的。」

    只要還了父親清白,報了仇,她去為自己做過的錯事負責。

    不過,兩人啟程之前,霍嶺收到了謝原傳來的消息,替他做了些別的事,所以到現在才來到長安。

    見到歲安時,萬柔恭恭敬敬跪下沖她磕頭:「父親大仇得報,萬柔可以履行此前的承諾,向初雲縣主領罰。」

    歲安走到她面前,微微傾身,伸出手。

    萬柔茫然一瞬,輕輕搭住歲安的手站起來。

    「我曾許諾過你,會讓你親自動手,如今尚未行事,又算哪門子大仇得報?」

    面前的女子還是和從前一樣,說話做事總是帶著張溫和的笑臉,可眼神里透出的深邃與堅毅,終究與從前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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