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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3:50:26 作者: 木桃逢新
大周位居中原,自關內向外,共有兩條漕運主線。
自漕運法立,隨著關內越發依賴漕運輸送物資以支國力,朝廷一直在對漕運過程中產生的問題變革整改,當中又以貪污盤剝為重點之一。
漕運多為供御或供軍,又因轉運周折,少不得層層經手,也免不得層層剝削。
又因漕運過程中存在天然折損,這便給了貪官污吏天然的剝削理由——凡有缺數,皆歸為運輸途中不可抗的折損。
對此,朝廷再下細令,將折損程度分為三六九等,對應不同嚴重等級的折損,分別施以杖刑、流刑與死刑。
朝廷承認折損,但又作了限制,不過是貪污可扼不可絕的無奈之舉。
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貪官污吏照舊剝削,甚至肆無忌憚,凡超出規定範圍內的折損部分,便直接將罪責賴在奔波於漕運一線的小吏身上,分責擔刑,讓他們做替罪羊。
久而久之,這成了常規操作。
事情的變故源於不久之前,一批監生幸獲監外歷練的機會,前往漕運重鎮操練實務。
聽到這裡,謝原這裡就接上了。
從前的大周,達官貴族之後可憑門蔭輕易入學、入仕,尋常寒門往而不及的優渥資源,他們唾手可得。
而現在,不僅入學入仕考核嚴格,即便入了學,順利結業,也未必能得一官半職。
於是,國子監例行的監外歷練之制反倒成了捷徑。
得臨時職務,凡有成績,歷練結束便可直接授官。
令人唏噓的是,這批監生皆為貴族子弟,吃的鹽還沒地方州官的心眼多。
到地方後,自恃貴族身份,面對阿諛討好客客氣氣的地方官,被捧的飄飄然,實操尚未上手,就先被漆黑的官僚風氣熏了個徹底,對奉上的好處來者不拒,還覺得自己已經掌握為官秘訣。
殊不知,從他們接受此次歷練起,就已經跳入聖人挖的坑裡。
很快,朝中以漕運折損過量為由問罪追究,州官自認與長安貴族扯上關係,不慌不忙故技重施,拉來一批漕運線上的小吏頂罪,萬劼便是其中之一。
而後,一封由萬劼所書的血絹送至長安鳴冤,而他卻橫死獄中。
霍嶺:「朝廷動靜鬧得大,可到頭來,根本未給冤死之人一個明白說法!究其根源,不過是因為,他只是一個微末小吏。」
謝原默然。
貪墨從不是一人獨舞,尤其地方州官,結三教九流,踏入這渾水,便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交織,共同分羹。
要把缺失漕銀全數找回,過程中拉扯損耗難以預估,最重要的是,聖人意不在此。
能再次證明科舉入仕的公正與必要抑制門蔭;藉此案殺一儆百讓餘下諸州官員得以收斂;將罪官抄家,資財充入國庫以抵漕銀折損,就可以落案。
雖然萬劼是個小人物,但小人物也曾施與旁人重恩。
千山萬水,赴湯蹈火,也要求個真相。
謝原看向霍嶺:「所以你仍在追查。」
霍嶺:「是。」
謝原:「那你為何會出現在北山?」
問這話的時候,謝原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猜測。
長公主說,她有了些線索,大約指的就是霍嶺。
霍嶺道出後續。
表面上看,萬劼是因被迫頂罪,才送出血書鳴冤。
可州官被查後,無辜入獄的小吏先後沉冤得雪重獲自由,萬劼卻死在獄中。
若說是州官殺人滅口,何故只殺他一人?
霍嶺反覆推敲,懷疑恩公極有可能是知道了什麼,必須被滅口。
漕銀貪污,無非涉及兩個關鍵,誰貪污,錢在哪。
朝廷雷厲風行,涉案官員基本伏法,如果還有什麼是未被揭開的,那也只有在此案中勾結州官分得一杯羹,又在事發後順利脫身的暗手,以及他們分得的髒銀。
霍嶺這個行當,三教九流都得接觸,黑白兩道都得交好,屬於見多識廣。
他還真知道些貪官銷贓的法子。
論原始隱蔽的手法,無非是找個隱蔽的地方,挖個坑埋起來,天知地知我知。
但若貪墨是就為了加盤經營,就得借個虛假名目,讓這筆不義之財變得合情合理合法。
松州位於西南方,緊挨西域、南下商道,買賣遍布,霍嶺開始在當地各大商街轉悠,專門挑大宗買賣交易地,亦或是拍賣點蹲守。
他本是碰運氣,心想朝廷查的那麼嚴,若真有暗手,會不會急著處理贓款,結果竟真叫他查到了蛛絲馬跡。
那是場再尋常不過的拍賣,可霍嶺在看到拍賣物時,整個人都愣住。
是一幅畫,吳聖所作的《蒼山連理圖》。
謝原聞言,當即看了李耀一眼,李耀若有所感,沖他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霍嶺之所以對這幅畫有記憶,是因為在很多年前,他父親為一位貴人尋找且護送過此畫,用盡人脈,狠賺一筆。
父親年紀漸長,便愛談當年,所以霍嶺聽了許多次。
最後,這幅畫以極高的價格成交,趁著雙方交易完畢之前,霍嶺設法偷摸進商會庫房查驗,結果發現,無論裝裱還是用紙都有問題。
一副粗劣的仿品,順利的高價成交。
他按兵不動,從買賣雙方入手去查,結果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