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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17:32:39 作者: 四月風暖
從一開始姜至就覺得,如此玉石俱焚的做法不符合父親的性格。
「姜瑞揚是被我『推』上財經大廈天台的。」對於當時的場景,何志行每一秒都記憶猶新,「我趁帶他去洗手間的功夫,故意和他說我相信他無罪,對於那袋現金的來源有所懷疑,但法證的報告還在加緊趕製,希望他能往天台上走幫忙拖延一些時間,等報告一出就能當場被釋。」
「而姜瑞揚往上走的同時,我假裝叉錯腳,故意從樓梯上滾下去磕破頭,再把其他人引來去天台追他。」
「我太清楚組裡督察的行事風格,一定會將人往絕處逼,看到有同僚受傷會更加失控。而天台圍欄上的螺絲早在前一晚就被我提前轉鬆了,只要姜瑞揚靠近就一定會掉下去。」
「砰——」
話音剛落,何志行適時模擬出人體砸在擋風玻璃上的巨響,不必有多傳神,類似的聲音已足夠姜至回憶起骨頭碎裂與血液飛濺的細節。
在何志行放肆的大笑中,姜至徹底崩潰地捂住了自己的頭。
時運見狀立刻鬆開對何志行的鉗制,用手銬將人鎖在管道上,轉去扶住姜至。
姜至全身都在劇烈顫抖,伴隨著淋漓的冷汗,像是從水裡撈出的浮屍般糟糕。
「姜至,姜至——」
時運不斷搓著姜至的臉,溫柔急迫的呼喊一聲聲落在耳畔,終於讓他空洞的眼睛找回了些許神色。
姜至每一次陷入父親墜樓的回憶都好比推開一扇門,然而門的對面依然是循環往復的場景,他總是被困在當初目睹父親死亡的震撼與崩潰中無法抽離。不同以往,這一次姜至精準地推開了正確的門,迅速從幻象中脫身。
時運的手臂感受到一股暖意,是姜至握住了他。
姜至穩了穩心神,說:「我沒事……」
姜至感受到衝擊並不是純粹因為逃不出父親墜樓的噩夢,而是得知了他的真實死因。無論如何志平所言的「謀殺」還是後續抓捕造成的意外,死亡並不是父親一開始為自己這樁冤案設置的結點。
父親他會輕信何志行所言,是因為他至死都單純地相信——法律是唯一的救贖。
因此面對污衊的罪名,他束手就擒,坦然地接受暫時的鐐銬。然而諷刺的是,法是純粹的,但執法者未必。還沒能等到法律還他一個清白的名譽,便已被蓄謀的兇刀奪去生命。
Law is our savior.
法律能救世,但正義未必總是即時。
父親踐行著對公平公正的堅定信仰,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姜至從父親口中親眼看到的「我無罪」三個字,是他還未來得及在法庭上說出的訴求,他帶著未竟的遺憾和骯髒的皮囊走,卻守住了清白單純的靈魂。
即便是絕對的悲劇,但這對姜至而言,何嘗不是一種寬慰。
「所以,《MWCPA詐騙案》的真正嫌疑人到底是誰?」姜至顫著嗓子,這是他離真相最近的一次,「我爸是為誰背的黑鍋?」
何志行掀動嘴唇,扔下一個答案:「你應該一早就猜出來了。是應盛。」
最後一片拼圖也歸位。果然如姜至和時運所猜測,當年與供應商勾結詐騙的人是應盛,父親因為檢舉對方才引火上身。
一切必然都是融風在背後鼓吹,它是匯寶在明灣本土的最主要競爭者,為了拖垮對方的資金鍊,竟然出此下策。
真相是殘酷的,但未知更令人恐懼。直到今天,姜至雖然從心理上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更堅定了咬牙反擊的決心。
姜至直起身,逼近何志新,深深望入那雙如煉獄般毫無底線的眼睛:「你們為了利益,不惜以人命為籌碼。這麼多年來,棋局越下越大,一切榮華富貴和平步青雲都是踩著屍體獲得的,就不怕有反噬直至無法收場的一天嗎?」
融風在背後出謀劃策,牽涉甚廣,無論是政、商、警,處處都遍布著它的信徒,從父親一案中就可見一斑。經罪科執法過度是個幌,為了遮蔽黑警的存在,幾乎整個曾經的欺詐調查A組都被拉出來墊背。畢竟在執法過度面前,成分不純更是令公眾失信的不可饒恕的原罪。
融風版圖之大、入侵之深使得它難以撼動,但這也意味著,一旦傾覆會造成致命損傷,難以修彌。
「你是殺害我父親的兇手,我信因果,一切就從你開始撥亂反正。」姜至握緊了拳頭,一字一句如在泣血,「我會讓你成為那條讓融風帝國分崩離析的致命裂縫,我要撕毀融風的假面,讓它背上刻入明灣人靈魂的罪名,並為此付出代價!」
何志新似乎並不畏懼他的戰書:「那我拭目以待。」
「何警司,不,你很快就永遠無法再穿上警服。何志行,我把你誣陷我的罪名原封不動踢回給你,滾進牢里為你做過的事懺悔吧,在這之前——」
時運敲了敲何志行手上的鐐銬,勾起一個沒有溫度的笑:「你最好祈禱自己有命活到上庭那天。」
以融風除之而後快的殘忍作風,棄子的下場多數悲慘,有那麼多前車之鑑為證,何志行估計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
時運逆光而立:「但我們警方會盡力保護你,讓你能夠長命百歲,直到見證融風垮台這一天的到來,看看你所依仗的靠山究竟怎樣淪為人人唾棄的明灣商界毒瘤。」
太陽逐漸西沉,天幕的昏黃如同惡勢力到頭的氣數,下一個日出會成為正義衝鋒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