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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48:07 作者: 白鷺成雙
綠裙子茫然地看他一眼,又看看後頭不吭聲的花月,咬咬唇,不甘地退遠。
林子裡起風了,樹葉沙沙作響,風卷過這人黑色的髮帶,上頭銀線繡的紋路像是活了一般,躍然於他眉眼之上。
花月安靜地看了片刻,突然問他:「你一直這樣穿著,不會做噩夢嗎?」
身子僵了僵,沈知落抬起衣袖,又慢慢將袖口捏緊。他沉默了半晌,再開口,聲音就有些低啞:「你好歹先問罪,再來定我的罪。」
花月輕笑,走近他兩步,一雙眼清澈地望進他的紫瞳里:「那我便問了,沈大人,您當年穿這一身袍子在這野味居里投敵賣國、親手弒主,如今隨著新主富貴,卻還是這一身打扮,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不會做噩夢嗎?」
沈知落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喉結上下動了動。
「不會。」他答。
笑意一點點褪去,花月的眼神逐漸冰冷,她伸手撫了撫他衣襟上的符咒,手指突然一收,掐住了他的脖子。
喉間一窒,沈知落頓了頓,不但沒掙扎,反而是笑了。俊美得過分的一張臉驟然笑開,擊玉碎珠,風華動人。
「我還以為你變了,怎麼那麼溫順乖巧。」他邊笑邊抹眼角,欣慰地道,「原來還是這樣。」
花月笑不出來,她心裡窩著火,恨不得拿刀架在這人脖子上。可惜的是她沒有刀,只能硬掐,面前這人太高,她哪怕是雙手掐著人家的脖子,看起來也沒什麼氣勢。
尤其是從背後看過去,頗像情人私會投懷送抱。
李景允等得不耐煩出來尋人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幅場景。
幽靜隱秘的樹林裡微風習習、花香四溢,他養的狗撲在別人懷裡,水色的羅裙像一朵初綻的花,親昵地覆在人家黑紫色的衣袍上。
第20章 我沒生氣,沒有
樹影搖曳,鳥飛葉落,李景允安靜地看著,臉上半分表情也沒有。
他試圖說服自己人有相似狗有相同,今日未必只有殷花月一人穿水色羅裙。可是,目光往上一掃,他看見了那條淺青色的腰帶。
軟柳葉子似的綢帶,他解了許多回,再熟悉不過了。
盯了一會兒,李景允冷笑出聲。
防他跟防賊似的,眼下對別人倒是熱情萬分,瞧那腳尖踮得,怎麼不踩個凳子呢?還有那手,本來就短,摟哪兒不好要去摟人家脖子,不是矮子摸象麼?
喲,男的還笑起來了,真是情真意切滿心歡喜,這二位哪該在樹林裡啊,就該抬去那戲台上,活脫脫就是一出《西廂記》。
李景允情不自禁地給他們鼓了鼓掌。
啪啪啪。
寂靜的林子裡,這聲音如同響雷,花月霎時回頭,眯眼打量。等看清來人是誰,她神色一變,立馬收回手往旁邊退了兩步。
這反應太過惶恐,沈知落覺得奇怪,收斂了笑意,跟著她抬眼。
一身花青折松錦絲袍,頭戴祥雲銜月紫金冠,李景允懶散地倚在老樹旁,眼角眉梢儘是譏誚。
「挺好的興致啊。」他道。
身旁的人不知為何抖了抖,沈知落皺眉,下意識地將她護到身後,抬眼道:「三公子怎麼在這裡。」
「這話不是該我問沈大人?」瞥一眼他這動作,李景允眼神更涼,「您身後這個,似乎是我的丫鬟。」
語氣里像是帶了倒鉤刺,聽得人渾身刺撓,花月皺了臉,腦海里將所有藉口飛快地過了一遍,努力找尋能糊弄住這位爺的。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沈知落就直接開口了:「既然是三公子的丫鬟,那便好說。在下與她是舊識,經年不見,可否向三公子借些時辰敘舊?」
李景允慢慢悠悠地走過來,站在他跟前,視線與他齊平,然後大方地朝他笑了笑:「一個丫鬟而已,沈大人都開口了,那我必定……」
笑容瞬間消失,他伸手拽出他身後的人,冷漠地道:「不借。」
花月腳下一個踉蹌,被他拉著往林外走,她「哎」了一聲,剛想說話,另一隻手也突然一緊。
沈知落沉默地抓住了她,寬大的袖口被風吹得微微翻起,露出一截蒼白的手腕。
花月很是意外地回頭,無聲地朝他挑眉。
做什麼?
沈知落回視她,淺紫的眸子裡蒙著一層霧,茫然又固執。花月覺得好笑,掙了掙手,輕輕搖頭。
兩處一拉扯,《西廂記》登時換了《鵲橋會》,而他在這兒一站,就是那個棒打鴛鴦的王母。
李景允看著殷花月秀眉輕挑,眼波橫陳,這個素來朝他掛著假笑的人,對別的男人可是生動得很,再不見那討人厭的清冷模樣。
眼裡墨色翻湧,手指也收得更緊,李景允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沈知落,問:「怎麼,借人不成,還想強搶?」
指尖僵了僵,沈知落微惱地垂眸。人還活著就是好事,只要還活著,以後有的是機會,何必急在這一時。
手垂落下來,被紫棠色的袖口掩蓋了去,他別開頭,淡聲道:「冒犯了。」
李景允冷笑,拉著人就走,他步子很大,走得又快,沒一會兒就將沈知落甩得看不見影子了。
花月一路跟著,活像個被扯著線的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