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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48:07 作者: 白鷺成雙
話是這麼說,可她卻側了身子,往後頭暗房看了一眼。
李景允也就是來碰運氣的,沒想到人還真在這兒,他意外地看了看這嬤嬤,輕咳:「怎麼說也是東院的人,問她的罪也該告知一聲,免得爺早起發現少了個端水的,心裡不舒坦。」
說罷,抬步往暗房的方向走。
「公子爺。」荀嬤嬤假意來攔,「您就算是這府里的主子,也不能壞了掌事院的規矩。」
「什麼規矩?」李景允輕笑,吊兒郎當地繞開她,「我是礙著你們行刑了,還是礙著你們往上頭傳話了?」
此話一出,四下奴僕皆驚,紛紛低頭。
見狀,李景允笑得更懶散:「隨意看看罷了,瞧你們緊張得。」
話落音,他推到了暗房門上的鎖,「嘩啦」一聲響,門開了一條縫。
光照進去,正好能看見個蜷縮的人影。
烏髮披散,混著凝成塊的血,在灰塵和枯草混著的地上蜿蜒出幾道悽厲的痕跡,那人身上穿的是昨日他見過的灰鼠袍,目過之處,艷血浸染,像開得最放肆的海棠,極盡鮮妍。
而半埋在膝蓋里的那張臉,從下頷到耳垂,煞白得能與光相融。
李景允不笑了。
他碰了碰門鎖,發出嘈雜的響動,可裡頭的人影仍舊安靜地卷著,沒有任何反應。
第13章 公子爺也是凡人吶
喉嚨有點發緊,連帶著肺腑都不太舒坦,李景允擰眉側頭。
「給爺開門。」
冷不防對上他這凌厲的眼神,荀嬤嬤後退兩步,飛快地垂眸。
「公子爺。」她屈膝,「咱們大梁什麼規矩,您心裡清楚,這門都關上了,就沒有把鑰匙交出來的道理。」
「鑰匙不能給?」
「絕對不能給。」
「好。」李景允點頭,「你吃皇家飯,爺也沒有為難你的道理。」
鬆了口氣,荀嬤嬤屈膝就朝他行禮:「謝公子體……」
諒。
最後一個字沒能說出來,面前就是「呯」地一聲巨響,厚實的木門被人從門弦上踢斷,繞了兩圈的鎖鏈連帶著完好的鐵鎖「哐」地砸在地上,外頭的風趕著捲兒地往暗房裡沖,吹起滿地的灰塵和草屑。
荀嬤嬤愕然,一股涼意從尾脊爬到背心。
她想伸手去拉李景允一把,可手指就差那么半寸,青藍色的袖袍拂風而過,這人就這麼踏著塵屑進了門。
光隨他而入,照亮了半個屋子,也將草堆上那人衣上的血照得更加刺眼。
這麼大的動靜那人都沒反應,李景允心裡已經有了準備,可真的走近,看見那襤褸的袍子下頭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翻皮流血的傷口,他還是步履一僵。
殷花月這個人,嘴硬得像煮不爛的鴨子,有時候氣人得緊,讓人恨不得把她捲起來扔出東院。
可是,扔歸扔,他沒想過要她死。
李景允沉默地看著,半晌之後,終於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可能是因為這暗房裡太冷了,他指尖有點顫,停在她面前,許久都沒再往前進一寸。
草堆上的人動了動。
這動靜很小,不過是指尖微抬,蹭在枯草上發出輕弱的聲響,可李景允看見了,瞳孔一震,臉一別,飛快地就收回了手。
「爺就知道,你這人,哪那麼容易死。」
他頓了頓,輕笑:「煉青坊打的刀都沒你的骨頭硬。」
花月睜了睜眼,血痂黏著的視線一片模糊,耳邊有聲音傳進她腦子裡,嗡嗡作響,聽不真切。等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看清面前半蹲著的人。
這人逆著光,同那日在練兵場上看見的一樣,烈火驕陽,朝氣滿身,藍鯉雪錦的袍子穿得合宜,正襯外頭春色。
莫名的,花月勾了勾嘴角:「外頭……」
聲音出口就沙啞得不像話。
李景允聽不清,皺著眉靠近她些:「你說什麼?」
「外頭的花……是不是開得很好?」她費力地把整句話說完,喉嚨上下一滾,又笑,眉梢輕彎,眼裡泛起了一絲光。
這人半個身子都在髒污里浸著,灰塵、雜草、乾涸的血泊,與那黃泉里爬出來的惡鬼也沒什麼兩樣。可她第一句話,竟然是問花。
外頭的花當然開得好,迎春、玉蘭、牡丹,庭院裡養活得好,早早地就綻了個奼紫嫣紅。
李景允看她一眼,沒由來地就有些惱:「問這個做什麼?」
花月輕笑,目光往下移,猶豫片刻,還是伸出滿是血污的手指,捏住了他的衣角。
「奴婢……想出去看看花。」她捏著他的衣角,舌尖輕輕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半隻眼望上來,朝他軟了眉,「可以嗎?」
「……」
李景允垂眸,分外暴躁地低咒了一聲,接著起身,毫不留情地將衣角從她手間扯走。
四周灰塵又起,花月慌忙閉上了眼。
她就知道這人恨不得把她扒皮抽筋,向他求救是最愚蠢的做法。
抱緊了膝蓋,花月想往草堆里鑽,然而剛一抬頭,她的小腿就被人抓住了。
「瞎動什麼。」李景允俯身,手穿過她的腿彎和後頸,頓了頓,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不就是幾朵破花?爺帶你去看,看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