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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36:13 作者: 風裡話
    「不喜歡!」七七望著兩側奉迎之人,明明之前言她母親禍國殃民最嚴重的,便是此地民眾,今朝卻腆著臉奉迎他們。

    何其,虛偽。

    「我不喜歡他們。」七七昂著頭望向魏珣。

    魏珣便笑,「人心罷了,肉弱強食,從來唯強者依附。昨日辱人是禍水,來日也可贊她為觀音。」

    七七聽得認真,點頭記下。

    「信王到底是信王,建功於社稷,可惜昔年受那梁國女君之害,與天子不睦。幸得此番勤王救駕,回頭是岸。」

    「那可是信王獨女?」

    「哎,好好一個女娃,卻是從那般女子肚中爬出,實在……」

    那人話還未說完,高頭大馬已經至身前。

    馬身之上的統帥神色平靜,只猶自摟著懷中女孩,低眉垂眸與她展顏歡笑。

    那幾個言談者初時一身冷汗,只當今日要死於自己口舌之下,卻不想那對父女並無異樣,只兀自相望,言笑晏晏。

    不過是馬兒偏了方向,魏珣抬眸的時候,餘光掃過他們,尚且帶著一貫的溫和,仿佛還有些歉意,讓自己的馬驚到了他們。

    那三人松下一口氣,然而沒有松徹底。

    只見踏雪馬上的女娃俯身拎來懸於馬側的弓/弩,伸手便抵上一人頭顱。

    那人倉惶而跪,周遭群眾一時驚詫,卻也不敢相信那如瓷玉娃娃般的小小女童,如何能舉起弓/弩,扣下弩機。

    此刻,若是北境城中的百姓在,便半點不會懷疑。他們曾無數次看見,昔日,信王攻城掠地之際,但凡親上戰場,便皆帶愛女同往。

    女童或隨於他身後馬車之中,或坐於他戰馬之上,或持弩,或拉弓,莫說掣肘父親,分明與他互為依靠。

    這對父女,戰場喋血三年,屍山血海里,同進同出,從未分離。

    七七明眸善睞,手中發力,扣下弩機,一時間鮮血四濺,剩兩人兩股顫顫,濕透下身衣袍。周遭個個垂首低眉,一片靜默。

    「鼠輩!」七七嫌惡掃過,收回□□,笑靨嬌憨明麗。

    魏珣嘆氣,「這樣,說不定他們將你娘親說得更壞了。」

    「當年臨漳王宮處,諸人也這般辱沒娘親,七七要想去打她們一頓。娘親所言倒是與此刻爹爹之語一般無二。」七七挑眉,「可是爹爹方才不是還說,弱肉強食嗎。此刻,便是我為刀俎。」

    魏珣撫著她發頂,笑而不語。

    他與杜若,的確活得太過隱忍了。

    *

    大軍於安合門停下,清正殿內,天家兄弟自永康十二年來首次見面。

    魏珣依禮而跪,北面稱臣。

    御座之上的天子,端坐冷笑,「成王敗寇,此間只你我二人,又何必惺惺作態。」

    「皇兄一日為君,瑾瑜便一日為臣。」魏珣站起身來,「同室操戈之舉,皇兄做得,臣弟卻實在做不出來。」

    「你做不出來?」魏瀧怒極反笑,起身直指魏珣,「如今天下人都贊你勤王救駕,驅除韃虜。你是勤王嗎?你分明是借著勤王的理由,借著打退五國聯軍之態勢,殲滅了全部的策英軍。」

    魏瀧睚呲俱裂,「英策軍,是世代先祖留下的兵甲啊,你怎麼敢?」

    「我怎麼敢?」魏珣仰頭大笑,「我為何不敢?我為她,著十年白袍,放下屠刀。你,卻非著我再開殺戒。」

    「陛下遣走西林府軍,讓他們獨守大湯山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他們是世代先祖留下的兵甲?陛下將他們抽調派往臨漳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他們是世代先祖留下的兵甲?」

    魏珣又一聲冷笑,「勤王?陛下是如何覺得,我會來勤王?」

    「當年,你陷我三重罪名,不忠不孝不義。到此刻,臣弟方算徹底洗乾淨。」

    魏瀧合了合眼,亦知多說無益,只緩了語氣,抬手一指,「那位置,如今是你的了。」

    魏珣舉目望去,上前伸手扶過魏瀧。

    他自感受到魏瀧的戰慄,卻絲毫不放手,只扶著他往御座走去,後復了恭敬色,「皇兄安坐此處。您不是愛江山,想著流芳千古嗎,臣弟定會成全。臣弟會為你平定四海,還大魏盛世天下,將山河萬里重新奉於你面前,讓你——萬古留名。」

    言罷,便轉身離去。

    魏瀧不知魏珣其意,然「萬古留名」四字讓他不寒而慄,只出口道,「魏瑾瑜,朕現在、現在即刻傳位於你,天下、朕把天下都給你!」

    魏珣絲毫不理會身後呼喊,只闊步出殿。

    浮雲漫天,流光傾泄。他看著九重宮闕,穹宇茫茫。

    我,要天下做什麼?

    永康十六年五月,西林府軍短暫的休整後,並原本杜家軍,共二十五萬,由魏珣傳令,分三路進發。一路往西境,一路往東境,鎮壓蠢蠢欲動的各小部族。剩十萬留守京畿,清君側。

    歷時一年多,永康十七年秋,西境平,東境定。京畿官員,從丞相章文起,到尚書令凌中胥,再到五品御史,七品按察司,凡是這些年裡為魏瀧出謀劃策對付臨漳之地,為千機閣所盯上之人,皆下旨正法,竟連流放充軍都沒有,皆為一刀斬。

    朱雀長街的刑場之上,一年來,赤色不退,血氣瀰漫。

    百姓惶惶間,想起被平定的東西兩境,既讚揚信王魏珣武能定乾坤,文能除去奸佞。只是想起當年五國圍城之患,依舊對那那女子憤恨不已,尤其她居然害死杜太尉和榮昌大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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