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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36:13 作者: 風裡話
外間火把高舉,她聽著踩蹬下馬的聲音, 夜風吹開簾帳, 她便看見魏珣闊步向她走來。
箭袖銀袍,還是那副出塵如玉的公子模樣。只是手中沒有握扇,而是持著那柄多年未用的長劍。
今日晚歸一個時辰, 他定是急了, 擔心自己遇上不測, 竟直接攜劍而來。
杜若看著越來越近的人,突然便想起不久前榮昌說的話。
「問一問他,永康元年正月十六, 他強行將你帶往臨漳,僅僅是因為他知道杜廣臨要送你入宮為後嗎?」
「再問一問他,從來不慕權勢的他,如何要死握兵權不放手?為了封狼居胥,建功立業?別忘了,他可是年少封王,早在十數前就憑赫赫戰功揚名天下!」
永康元年——
至今十三年,芸芸小半生。
杜若下馬車時,將袖中錦盒給了柔兆,留她一句「非令不得取」,便往魏珣處奔去。
本也沒多少路,她卻跑得又快又急,整個撲在魏珣懷中,一手死死摟著他。
魏珣被她撞得心口直跳,又見她一副又驚又懼得模樣,只按著她頭緊擁了半晌,方撫著背脊小心翼翼道,「出什麼事了,七七呢?」
「她沒事,就是睡著了。」杜若悶在他懷裡,片刻才又開口,「母親……大長公主,她死了……」
「什麼?」魏珣將她推開些,目光從她面上滑下去,方看見她手中攥著一件帶血的衣衫。
他自然識得這件衣袍。
杜若轉身望向馬車,魏珣隨她望去。
夜風吹得簾帳時起時落,魏珣接過火把走近,光影明滅間,他看見昔日大魏高高在上的鎮國公主便這般孤零零躺在車廂內。
她有夫君,杜氏廣臨,先時橫刀立馬護大魏疆土,後來誤入歧途毒殺皇子,至死執迷不悟。
她有兒子,個個執甲一方,如今囿於朝堂謀算,死生不明。
她還有女兒,擾她半世不穩,被她傷到體無完膚。
而她自己,半生尊榮,肆意鮮活;半生荒謬,坎坷蕭索。
清正殿中,魏瀧接了消息,有片刻的沉默。
榮昌死了,他的母仇便算報了。
然而,他未曾見過自己的母親,倒是見過榮昌,榮昌對他笑過,亦對他怒過。幼時在太尉府學習,榮昌給他煮過蓮子湯消暑。雖說人人皆有份,但他記得,唯有他的那碗是自然放涼,不曾冰鎮的。
她說,「珈玥脾胃不好,且忌去涼口。」
後來,她又說,「是你母妃交代的。」
他的母妃,蒼山海氏,去歲頤慶宮中那個死在他面前的婦人。
魏瀧支手掩著半張面龐,忽覺掌心濕熱。而露在外頭的另外半張面容,卻依舊冷毅陰沉,連著眸光都是冰寒雪凍。
他看著案上前兩日呈上的戰況,又想起司天部的預測,月底起大風,恐有暴雨。
讓他們從一線天撤出來。心底有個聲音響起。
然,耳畔的聲音更清晰。
殿中的凌中胥說,「大長公主薨,如此宗親部群龍無首,陛下可趁機收回下三部策英軍。」
若杜氏嫡子皆在,歸來自當按禮接手其中一部。
策英軍六部,下三部掌於宗親手,已逾百年,如此一統,他便可在帝王史冊留下濃重的一筆。
丞相章文見帝王不語,悄聲言語,「陛下若憂宗親不虞,倒戈轉向信王,臣有一計。」
丞相上前低聲訴說。
魏瀧聽後不語,卻也未再起讓杜氏兒郎退出一線天的念頭,只又撥三萬策英軍前往大湯山。
永康十三年五月初,整個北境況暴雨如注,大湯山處的戰況極為不利。五國聯軍不知受何人指示,換了方案,半月內,連著兩次,舉半數兵甲攻之。
半數兵甲,也有四十萬之多。
大湯山前後十二萬策英軍,面對守城戰,尚且能守。只是其中兩萬敵軍躲過混戰的雙方,直接繞道兵臨一線天。
此處守將長官三人,分別是杜直諒,杜懷谷,杜有恪。生母異地亡故一月,他們尚且不知。
確切的說,自他們去歲六月來此,便被阻了一切音訊。尤其屬於他們私人的消息,如信件,根本半點遞不出去,外頭的訊息同樣傳不進來。
饒是杜直諒再庸和不爭,也看出了此間天子的意思。
杜懷谷更是從父親被撤太廟起,便被然了本就火爆的柴芯,後又被莫名撤職調離,再被二次譴來一線天,若不是還守著杜氏祖訓,估計早就反出北境,與天子當面斥問了。
杜有恪愈見沉默,這一年來,他無數次想起杜若那條被廢的臂膀,還有和七七定下的諾言。他說會早些去看她的,可是去年便不曾再去,今年,明年也許再見不到了……
一線天原為鄴都天然屏障,敵軍攻破大湯山若取捷徑便需經過此地。而所謂一線天,自是峽谷所在,極窄而深,大軍渡過十分緩慢。若本國軍地再此伏擊,敵軍便難以過去。
但此處山體滑坡甚是嚴重。故而魏珣原本留守大湯山的西林府軍便只是再此巡防和建構防禦工事,從未這般長期駐守過。
如今魏瀧讓他們長期駐守,一年多來,未曾迎到敵軍,倒是死在山石之下的杜家軍已有上千人。
故而,此刻兩萬敵軍前來,杜有恪便提劍上馬,帶兵甲迎戰。
兄弟三人先前數次上書,要求前往大湯山九部,於前線殺敵,卻皆被駁斥。杜直諒和杜懷谷尚且覺得陛下是忌杜氏軍功,不願他們再往上累計。杜有恪卻再明白不過,中間還隔著舊日仇怨,陛下分明是想將他們困死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