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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36:13 作者: 風裡話
    「你說得對,他們是大魏的臣子,為國盡忠,戰死沙場自不算什麼。」榮昌面上復了一點往日的桀驁,不過也當真一瞬的功夫,便褪盡了。

    她抓過杜若的手,一貫高傲的眼眸里多出一分急切。

    她道,「若他們只是被派往大湯山應敵,我根本不會來求你。可他們被派往了一線天,去歲六月就被派往了一線天。那裡一遇雨季,便是山石滑落頻繁。如今四月,北境已經開始落雨,往後更是連綿不斷的雨季……但凡有其他的辦法,我……」

    這是第一次,榮昌在杜若面前露出脆弱情態。

    「他們可以死,可是該死得其所。不該如此死在陰謀算計中,是不是?」

    榮昌說什麼,杜若並不在意。即便她不求自己,但凡知曉兄長們如此險惡的處境,她也會想辦法營救的。

    只是這一刻,杜若方意識到,自己壓制在心底多年的憤恨,其實從未消散過。

    同榮昌作母女時,她無限渴望著母親的愛。在一次次莫名的責罰訓斥後,她總是委屈而無助,一遍遍地反省,是自己犯了何錯,尋不到錯,她便又來回想著是哪裡做得不夠好,沒有讓母親滿意。可是無論自己做得怎樣,她都不得半點疼惜。

    而與榮昌一刀兩斷後,她以為可以徹底放下。其實根本就沒有!永康四年,失去那個孩子後,她無論多悲傷或者多感動,都再也流不出眼淚,便是最好的說明。

    如同前世里,安安死後,她便雙眼乾涸。

    大悲無淚。

    不管後來魏珣如何對她好,亦不管七七有多貼心。合歲的死,都是她心中永難癒合的傷口。她可以在夫妻恩愛間、在母慈子孝里不再提起,但是她不能忘記。

    尤其是見到了榮昌,這不過短暫的一刻鐘里她便已無數次想起那個風和日麗,卻彌散著血腥的春日。

    故而,即便她已經有心救兄長,卻也絲毫不想讓榮昌獲得心安。她實在想不出是怎樣的仇恨,會讓榮昌能狠心將身懷六甲的她推下樓去,推下去還要執匕首補刀!

    「何人不身在陰謀算計中?」於是,杜若便順著榮昌的話開口,「兄長們,自有他們的命運。」

    「大長公主與其求我,不若去求一求陛下。」杜若撥開榮昌的手,欠身福了福,「妾身言盡於此。」

    榮昌合了合眼,望著即將離去的人,開口道,「你一貫聰穎,前後想來,便能摸清自己不是我與杜廣臨的血脈。那你,可想過自己是誰的孩子,你的生身父母又是何人?」

    杜若猛地頓下腳步,片刻方才轉過身去,重新迎上榮昌目光。

    原本從生七七那日,得了魏珣的話,她已不太願意在去糾結自己的身世。她無父無母不得父母之愛,但她卻依舊可以成為母親,依舊可以去愛孩子。

    無被愛之權力,卻還有愛的能力,她還有什麼可計較的。

    然而這一刻,她方發現,原來她還是在意的。她終究還是想知道,自己是何人,父母在何方。

    榮昌卻沒有再說話,只慢慢走近她,抬手撫上她唇瓣,一點點擦去她瑰紅瑩潤的口脂。然後從袖中掏出一個盒子,揭開錦蓋,現出一枚金印。

    她將金印底面朝上,送到杜若面前,執過她的手握上。

    杜若握著那方印章,上頭五龍紐交,刻有八字,「天子信璽,福祚綿長。」

    榮昌未言其他,只道,「你若不信,可以去問有恪,要是他還能活著走出大湯山。你以為他是為了什麼,給你尋來這蜜蠟口脂?」

    「當然,也不用等到有恪,你可以回去直接問一問瑾瑜。」

    「問一問他,永康元年正月十六,他強行將你帶往臨漳,僅僅是因為他知道杜廣臨要送你入宮為後嗎?」

    「再問一問他,從來不慕權勢的他,如何要死握兵權不放手?為了封狼居胥,建功立業?別忘了,他可是年少封王,早在十數前就憑赫赫戰功揚名天下!」

    那方金印握在手中,杜若只覺握了一方滾燙烙鐵。她想扔開去,可是又仿若被黏住皮肉骨血。

    因為榮昌還在說,她說,「你的生母是梁國的明素女君,你的父親是她嫡親的表兄,李鈺親王。他們夫妻一生都在致力梁國的壯大,南征北戰,東征西討。於國事朝政上,本殿是敬佩他們的。尤其是明素女君,她十三歲登君位,在位十一年,生前朝綱獨斷,治下亦算安穩。死時更是流芳千古,是絕大部分梁人心中至今不可越過的豐碑。」

    「因為在二十九年前的魏梁之戰中,表面看好似是我大魏贏了。可是實際上樑國也沒輸。那一仗中,明素女君因疲睏操勞早產生下你,後沒多久便去世了。而杜廣臨,彼時的大魏統帥,亦是被打出一身傷,後來只得轉文職太尉,再不能上得戰場。」

    「但是為君者,平天下難平萬心。亦或者是明素女君掌權太快,過於激進,政敵在所難免。她戰場託孤,將你交給了杜廣臨,盼他能在諸事平靜後,送你回故里,以金印為信,還有一封她的親筆信,當年爭執中被我扔去火盆燒了……」

    話至此處,榮昌突然便冷笑了一聲,「原是英雄惺惺相惜,可是人心難測,杜廣臨貪你司鼓天賦……」

    「他在你母親面許諾,定會助你登上至尊位。後來貪心將你認作女兒,大魏可沒有女君,至尊位便只有皇后了。他呀,押了魏珣其實也沒錯,卻不想莫名地魏珣棄帝位如蔽履,於是他便又動了讓你做魏瀧皇后的念頭……杜氏早已是烈火烹油的榮耀,所以,你說他是為了家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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