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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36:13 作者: 風裡話
    是為訣別衣。

    「大長公主駕臨臨漳,不知所謂何事?」杜若開門見山。

    榮昌望著她,片刻才從那句「大長公主」中回過神,笑了笑道,「如今世人皆求佛,我來,求一求你。」

    第101章 . 母女 她不是姑祖母,是外祖母。

    杜若今歲二十八歲, 即將而立之年。

    她拼命回憶著過往的歲月,同榮昌相處的歲月。

    可分為兩段,七歲前, 和七歲後。

    七歲前, 榮昌對她笑過, 給她餵過飯,講過故事, 撫摸過她的額頭面頰, 喊「阿蘅」二字帶著溫度。只是七歲前太小了,又那麼久遠, 即便杜若想要想的清晰些,也實在模糊得緊。而七歲至今,杜若不敢想, 想起來她都依舊會忍不住顫抖。

    總是那兩副畫面, 幽暗無光的靜室,和那年春天公主府二樓的台階。

    杜若望著眼前即將花甲之年的人,雖還是髮髻高挽,嚴妝端麗, 但到底現出了歲月的痕跡, 華發參半,眼角皺紋深刻,眼中更是有著無盡的疲憊。

    時光催人老, 自己不也白了一半的發嗎?而明明自己還不到三十歲。

    榮昌見杜若久不說話, 只伸手欲扶上她髮髻。杜若護著七七, 往後退了一步。

    「不許靠近我娘親!」七七一貫敏感,見杜若後退,便覺來者不善。只張開一雙小手臂, 護在杜若身前,「你是公主,鄴都才有公主,定不是好人。」

    榮昌未料一個垂髫稚子竟能如此聰慧地護母,不由心下吃驚,一時語塞。又或許隔輩親昵,兩人身上畢竟留著部分相同的血,莫名便多了三分憐愛。

    只抬手摸上孩子面龐,「本殿……我是你外……」

    「這是大長公主,你父親的姑母,你的姑祖母。」杜若將七七拉回,攏在身畔。

    七七瞧了眼榮昌,沒再說話,只乖順地貼著杜若。

    榮昌將目光重新落在杜若身上,頓了頓方開口,「阿蘅,你、竟有這般多白髮。」

    杜若愣了愣,突然便有了些惱意,卻還是笑道,「許比大長公主還要多些。」

    「妾身這發,初時自是因為殿下。後來麼……」

    「後來大抵因為各種心傷哀思,左右也有大長公主的一份恩賜。」

    話音落下,她也不再言語,只蹲下身去,單手抱起七七欲要離開。即便她知道,今時今日,又是在臨漳之地,榮昌已經傷害不了她什麼。可是面對著榮昌,她還是從心底覺得恐慌。她能熬過靜室無光的恐懼,但她受不住從台階滾下的苦痛。

    榮昌得了她這話,本也是意料之中,沒有多少震驚。卻見她抱孩子的姿勢怪異,四五歲的孩子已經不小了,她一手抱來那般吃力,然另一隻手卻絲毫不扶上。

    「阿蘅,你的手……」

    杜若仿若未聞,朝著門外走去。

    「阿蘅!」榮昌攔下她,一把往她左手腕握去。

    她握得甚是用力,杜若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杜若頓下腳步,也不掙扎,只由她握著。片刻示意守在外頭的柔兆將七七送回馬車等她。回首對了悟含笑示意,了悟略一點頭,念了句「阿彌陀佛」帶著其他僧人退了下去。

    廟宇人散,杜若方道,「九年前的中秋節,清正殿中的天子挑斷了妾身一條手筋。」

    「他忌憚殿下手中權力,妾身便交了暗子營不再司鼓,以安其心。」

    「可是有句話這麼多年來,妾身一直記得清楚。他說,曾經也是這麼個局勢,他未曾防過殿下。只是很不幸,他的弟弟娶了杜氏的女兒。」

    話至此處,杜若突然便笑了笑,她垂著眼瞼,撥開榮昌的手,「杜氏的女兒?我是嗎,大長公主?」

    榮昌收回手,沒有說話。兩人原都知曉,她自然不是杜氏的女兒。

    「大長公主當日既收了妾身這身衣衫,便是知曉妾身之意。」杜若嘆了口氣道,「妾身與您,與杜氏恩怨已了,緣分已盡,非死不必再見。」

    榮昌聞言,再明白不過,杜若是拒絕了她所求。即使她還未說要求她什麼,她便已經回絕。意思是無論何事都不願襄助。

    「你說得不錯,你確實同我們恩怨了盡。我與杜廣臨撫養你長大,他心懷鬼胎,我滿心怨恨,你自是可以同我們兩清。」榮昌望向杜若,「可是你的兄長們呢,他們實實在在愛著你,疼著你,尤其是有恪……他不僅僅疼愛你,他至今三十有四了,為了你,不曾娶妻。大抵,是終生不會再娶了。」

    「難道,你就不願救一救他們嗎?」

    「兄長?三哥——」杜若有一瞬的心驚,「他們是被派往大湯山了?」

    「對,你的三位兄長,他們都被派往大湯山……」榮昌見杜若神色起憂愁,便知她心下存著他們的位置,只攔步在她身前,「你勸一勸殿下,讓他出兵,解了大湯山之圍!」

    「杜氏行伍立世,杜氏兒郎戰場殺敵,便是身死,亦是榮光。」杜若沒有再退,抬起頭平靜地對上榮昌。

    她當然希望大湯山之圍早些解了,希望兄長們無恙。這半年多來,她帶著七七送出數封信,皆未得杜有恪回應,心中便一直不安。來此寺廟,亦是為他們祈福。

    可是眼下便要勸魏珣出兵,在手足和摯愛之間,她沒法直接回應。她還沒忘記去歲那一個「待」字,一副狠心腸之說。她與魏珣,付出了多少,忍下了多少,又是退讓了多少,才掙得今天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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