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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36:13 作者: 風裡話
魏珣今年三十又一了,數年前因著自己的話,脫了玄衣墨衫,終日皆是雪衫月袍,白衣廣袖,更是棄了長劍鎧甲,換了摺扇輕搖。
便如此刻,他坐在窗前,一手執書,一手以扇柄敲擊著案幾,似是在思索著什麼。這般看去,只覺歲月溫柔,襯得他愈發清貴溫潤,周身隱隱散出筆墨書香。
杜若有一刻的錯覺,仿若見到了前世朱雀長街上策馬而過的少年郎君。
「夜風寒涼,還不快進來。」不知魏珣何時發現的她,只闊步過來杜若扶過,握上她冰涼的手時,面上便又幾分嗔怒。
「誰讓你不早些回殿。」杜若將黃芪湯給他端出,轉眼見他右手纏著紗布,「這手怎麼了?」
「白日在紫英殿被杯盞劃傷的,不礙事。」
「近來,鄴都可有事?」杜若問。
「有一些軍務,大湯山那處的,不要緊,就是繁瑣些。」
自杜若分娩逆了氣血之後,魏珣便不願她再操心外間的事,但又知她素來敏感,瞞不住。故而,但凡她問起,他也不全藏著,只半真半假地同她說去。許是初為人母,心思在七七身上投得多了些,她倒也都聽了去,偶爾追問兩句,見符合情理,便也不再深究。
便如此刻,只點了點頭,面上卻驀然浮起了兩分愁色。
「怎麼了,皺著眉?」魏珣用完膳,抬頭望向杜若,心中有些發怵,他如今見不得杜若這副模樣。
「明年三月三便是母后的五十壽誕,你已經七年未回鄴都了……」
杜若想起七七,便不由推己及人,又見魏珣還了輔政之權,與魏瀧間尚且和睦,思前想後到底開了口。
「不若,我們回去看看吧。再者七七長這般大,還未見過祖母。」
杜若自得了身世,又在生產那日得了魏珣的話語,便也不再回頭追問,只往前走去。
她不知自己根基何在,但她可以做孩子的根,做魏珣的牽絆,便是她人生最大的意義。她於父母雙親處不曾有的親情,總希望魏珣和孩子能不要如她般再遺憾。
魏珣聞言,便往她處靠近些,邊給她按揉手臂邊開口道,「原也無妨的,我常與母后通信,明歲的賀禮也已經送去。」
「沒有母親是不想孩子的,你為了我……」杜若眼眶微紅,「這麼多年了,七七也三歲多了,我已經不怨了。這次回去,我們正好把合歲也帶來。」
魏珣望杜若,心中湧上幾分歡喜。
這些年,杜若已經聽不到外頭的事,眼中所見皆是安穩平靜,她終於可以活得安寧些了。
魏珣便也不再回絕,實乃他亦想見見自己母親,但心中總覺帶著杜若回去不甚穩妥,他無法忘記榮昌那一推,更無法忘記魏瀧挑斷杜若一條手筋。
便道,「我一人回去便罷,若是一起回去,車隊浩蕩不說。七七太小,如何受的住千里路途?」
七年了,兩人不曾分開過。杜若便有些沉默。
「那…我同你二人前往,七七留在王宮……」魏珣挑眉道。
「你去,你一人去!」杜若匆忙開口,須臾又覺這話聽來有些無情,便又道,「記得寫信與我!」
魏珣遂一把抱起她,往琅華殿走去,「我就知道,有了孩子,我且得靠後……」
「沒有,夫君還是最重要的!」
「說有什麼用,要行動……」
來年二月中旬,天氣稍暖,魏珣便啟程前往鄴都,杜若帶著孩子出臨漳十里相送。
這是八年來,他們首次分開。
第98章 . 雲涌 母后薨了。
魏珣車駕行出不足百里, 便棄駕換馬,改小道疾馬潛行。而官道之上,自然還是他的車駕, 按著正常速度前往鄴都, 徒留一副假象。
去歲他八百里加急, 令西林府軍在距離大湯山百里處原地待命,後上書天子無果, 直到第三次上書, 方得魏瀧來旨,言說大湯山現有策英軍九萬, 已是足矣。西林府軍常年奔波駐守,實屬辛勞,暫且回各部休整。又贊他辛勞多年, 賜雙俸。甚至給七七賜爵, 雖還是從一品郡主,卻享正一品位份,位同公主。
魏珣自然能看出,魏瀧對他已無半分信任。堅持撤走大湯山的西林府軍, 不過是想著將鄴都命脈握在自己手中。只是還對他行封賞之恩, 沒有撕掉最後一張面具,亦不過是沒有十足翻臉的把握罷了。
如此,他此行回鄴都, 自無法正大光明。然而, 即便沒有杜若的開口, 他亦要走這一趟的。
他總要見母親一面。
策馬奔行在黑夜中,放眼望去,夜色靜謐, 山河萬里,國泰民安。
琅華殿中,七七拎著一冊書卷跑來,向杜若求解。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杜若拿來閱過,笑道,「七七便是一點也不解嗎?」
「懂一些,前半句當是講在猛烈狂疾的大風中才能看出哪顆草是強健挺拔的,後面的誠臣是指忠誠的臣子。」七七仰頭解說地自信,「女兒只是不解「板蕩」為何意!」
「與疾風同義。」杜若撫了撫她面頰,四歲的孩子,已經開蒙,好學又聰穎。
「那我懂了!」七七挑眉,與魏珣是一般模樣,「整句話便是講在困境逆境中,方可看清臣子是否忠誠。」
「娘親,我說的可對?」
「對!」杜若揉著左肩,這年的倒春寒一直延續到了三月,她的手疾愈發嚴重了,「七七還有不懂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