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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36:13 作者: 風裡話
杜若本靠在榻上,看一冊書卷,因著眼角泛酸便眯了會。茶茶見狀, 遂揮手示意女使悄聲退下, 自己揀了件鶴氅給杜若蓋上。
結果,才覆上她半個身子,杜若便睜開眼來,往臨窗望去。莫說披帛上架, 針線備齊, 只見幾個女使正在拆繡架,欲要搬出殿去。
登時,杜若便瞪了茶茶一眼, 兀自起身走過去。
「郡主, 這繡架我們不會裝, 不若等殿下回來,讓李昀他們來。」茶茶攔著她,端過湯藥餵她。
「殿下吩咐的, 你倒守的分毫不差。」杜若端過藥盞,又橫了眼,「你到底哪頭的?不知道的以為你是他處撥來,專監管我的!」
「快裝好。」杜若朝著那幾人道,「一炷香裝不好,我便自己來。」
那幾人巴巴望著茶茶,茶茶一跺腳,揮手示意她們原地裝好。心道,殿下,奴婢已經盡力了。您合該寸步不離。
自然,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杜若便滿懷欣喜地坐到繡架旁,從茶茶手中接過已經穿好的針線,垂首細細繡起。
「今歲過年的賞錢可備下了?」杜若按樣下了針。
「早備下了。」茶茶站到她身側,給她揉著左肩。
她的左手被廢去,與當日魏珣不同。魏珣是整條手臂無有隻覺,不得受力。她是從小臂至掌心失了知覺,然小臂至肩膀仍有血液流通,能夠有所感知。
當時魏珣聞醫官此言,有過一刻的希冀。想著自己都能恢復,她尚且半臂血流仍在,定能復原。
卻不想從王宮到民間,從內陸到四海,尋了不知多少名醫術士,卻皆是一樣的話語,傷疾難愈。
不僅難愈,每逢陰雨時節,她有知覺的半條手臂便酸疼難忍,骨僵如萬千蟲蟻咬噬。連著多年前好不容易壓下的舊疾亦在換季時節便被牽引出來。如此,一年中,竟有十中二三的時間都纏綿病榻。
直到今年入秋後,原本的舊疾才稍稍壓住,然左臂的疼痛卻是絲毫未減。加之臨漳地處南境,秋冬兩季氣候陰潮,更是隔三差五便發作一回。
好在茶茶與魏珣都從醫官處,學了按摩推拿,隨時照看著她。
「且用些力!」杜若委屈道,「我是少你月奉了嗎?」
茶茶抿唇不說語,心下卻窒悶,她已經用足了力,如此便是杜若左臂酸疼發作地更厲害了。
「今年的賞錢還是按著倍數發下去,你們侍奉我,也著實辛苦。」杜若繡得很慢,然每一針都仔細而認真。
茶茶一時沒有應話,只靜靜望著杜若,手下慢慢失了力道。
「怎麼了?漫不經心的。」杜若偏頭望去。
「奴婢覺得郡主越發像個娘子了。」茶茶重新給杜若按著,「郡主以前多來閱書司……不管殿中諸事,如今卻開始操心賞錢,刺繡縫衣,像極了一個主母的樣子。不,是一個娘子的樣子。」
「說什麼傻話!」杜若噗嗤一聲笑出來,「我本來就是人家的娘子。」
「反正就是不一樣了。」茶茶道。
「那你喜歡現在的我,還是以前的我?」
「自然都喜歡!」茶茶兩眼放光,「以前郡主伶俐清冷些……。」
「現在便蠢笨了些,事事被你這蹄子拘著。」杜若剜了她一眼。
「哪有,現在的郡主更溫柔,笑得也多些,不似那廟宇里的冷麵神女。」
杜若聞言,笑笑不再說話。反正,她自己更喜歡如今模樣。
這樣想著,她又一針一線的縫製起來。
這是那年回鄴都,她答應魏珣給他做衣裳後,頭一回實實在在拿針。
之前,原也是有一回拿起的。
去歲,是廢手後的第一年,外傷好的差不多,卻還是被魏珣成日圈在榻上,便想著給他繡條腰封打發辰光。
不想,才拿起針,卻一陣暈眩,刺下去直扎指尖。醫官言是傷尚未好透,乏力所致。魏珣便再也不許她持針刺繡。
杜若看著才打好樣的腰封,只得默默交出針線。
今歲,同上一年上比,自也好了許多。便如此刻,她已經將半個衣襟處的雲紋繡好,除了眼角有些泛酸,手中尚且自在。
然,左肩處更是舒緩了些,一股更有力的力道按揉著,一點點緩解附在骨肉上的漲疼。
杜若抬頭望去,蒼白的面上多出兩分笑意,「如何進來也沒有聲音的?」
魏珣從她手中拿過針線,將她鬢邊滑落的髮絲攏回耳後,才開口道,「見你繡得專注,多看了會。」
頓了頓,抬手拂過那衣襟處的雲紋,又道,「今日便繡這麼多,收起來吧。」
「那個、我且把一邊衣襟繡完了……」杜若半邊面龐蹭在魏珣腿上,右手圈上他腰間,悶聲道,「好不好,夫君?」
「好!」魏珣揉了揉她發頂。
杜若便眉開眼笑,接了針線又縫起來。
結果,針還未落下,便聽魏珣的聲音又想起,「如此,今歲就繡這一條衣襟,剩下的來年再說。」
杜若持針的手,抖了抖,頓在一處,不敢下針。
茶茶並著一眾侍女皆掩口笑過,遂而識趣地退了下去,守在外間。
不知是何時開始的默契,但凡兩人在殿,他們便不需女使奴才在跟前伺候,只彼此幫襯。
入夜,杜若縮在魏珣胸膛,睡得酣沉。
魏珣目光落在她左臂上,默了片刻吻過她額頭,將她身後被衾掖好,亦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