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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36:13 作者: 風裡話
「你看看——」魏珣待氣息稍緩,方笑著拍上李昀肩頭,「說到底,你也不是為了那些宮人,不過是為了你的殿下。為你所在意之人!」
李昀垂首,訥訥無語。
「可是,你的殿下,不是神,只是一介凡人。他,也有在意的人。」魏珣嘆了口氣,「何況,神佛若也無力,便是魔渡眾生。」
如今黎陽已經回來,若是當真為尋仇而來,眼下臨漳之地不日便會風雲四起。
他,不想有任何節外生枝。
*
魏珣回寢殿時,杜若已經起身,正對著銅鏡梳妝。
今日,她穿了一身箭袖束腰的藕色裙衫,外頭套了見赤紅斗篷,垂腰的發間還是如常飄著兩根纏金髮帶。
魏珣從後頭望去,只覺她還是未出閣的少女。
未出閣——
魏珣兀自笑了笑,她原就是這個意思。
他揮手譴退侍者,只道,「阿蘅,若黎陽願意隨陛下回鄴都,安穩度日,你可願放她離去?」
也不知為何,魏珣便說了這話。
杜若持梳的手頓在發間,沒有回頭,只透過銅鏡看他。
半晌道,「不行。」
杜若繼續理著長發,「昨夜你又夢魘了。」
銅鏡中,魏珣怔了怔,「許是近來……」
他的話沒說完,便被杜若冷眼瞪住,逼了回去。
杜若起身轉向他,兩人咫尺的距離,能聞到彼此身上的氣息。
「自聞她要回來至今,你便夢魘不斷。」杜若抬眸望著他,深吸了口氣,「前世,我被困蘅蕪台,也曾多番夢魘過,然後夜半驚醒,便再也無法安睡,翌日便精神極差。」
「可是你,從不醒來,夢魘的恐懼被你在睡夢中硬壓下去。你可知你昨夜驚成什麼樣了?」
杜若抬起自己右手,橫於魏珣眼前。只見原本柔白光潔的肌膚上,從手背至手腕處,皆是還未消退的紅痕,甚至有些地方還殘留著指甲印。
「我、不知道……」魏珣紅著眼摸上杜若手腕,卻不料被她拂袖避開了。
「一會就消了,不妨事!」杜若橫了他一眼,「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強迫自己不醒來,便可以將夢魘之事消弭在後來的沉睡中。如此,一覺想來,你便只是覺得疲乏了些,亦沒了恐懼。便還能如方才那般,清醒地處理事務!」
「這習慣,可是在燕國便養成的?」杜若眼眶有些熱,只垂下眼瞼避過。
卻見他半晌不吭聲,便帶著些惱意提高了聲響,「是不是?」
「是!」魏珣只覺一股酸澀感從肺腑沖向腦海,他不知自己夢中失態會到這個份上,更不知杜若能這般敏銳串起前後因果,一時只覺又千言萬語要同她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反是杜若的聲音又沉沉響起。
因著腹中不適,她重新委身坐了下去,只微微側首邊梳理長發邊道,
「殿下,你說我能派暗子營直接刺殺她嗎?」
「不能!」魏珣想都沒想,回得斬釘截鐵,「她有自己的暗衛,身邊還有皇兄的禁衛軍。暗子營一擊不成,便是滿盤皆輸。」
頓了頓,又道,「況且,她能回來,自與皇兄達成了一定的共識。無論他日如何,如今但凡她在皇兄身邊一刻,動兵刃都是不可能的。」
杜若聞至「達成共識」一句,不由頓住梳發得手,抬頭看了眼魏珣,心中竟浮起一絲憐憫。
魏瀧繞過他,平定碦剎草原,多少還是涼了他的心。
他不在意權勢,但不代表就不在乎信任。
她原還想再問一句,若是自己與他聯手,又當如何。想了想卻也未再開口。無論是明面動武還是他暗裡幫襯,刺殺都不是上策。
臨漳地處邊關,其中各路探子往來,若知魏氏手足同室操戈,便極易引發戰事。自己確實只能暫且忍下,徐徐圖之。
偏魏珣,還再開口勸她,她便實在有些惱怒。
魏珣俯跪在她身側,垂首仿若不敢看她,只聲色疲憊道,「前世,我已經報過仇了。今生…昨夜,亦不過是你我猜測。若她與我們相安無事,放她北上,各自安好,好不好?」
其實,今生家族鼎盛,父兄安在,謝頌安亦除去,杜若已經沒有多少復仇之心。
只是這一刻,她望著伏在她身側的魏珣,眼前便想起這些日子,他半夜夢魘的驚顫,想起自己被困蘅蕪台的絕望,更想起死在自己懷中未見天日的孩子,便覺前生仇人,一個也不能放過。
然她開口,卻與心中所想又偏了方向。
「北上鄴都,有我的家。」杜若道,「若我信你,前生種種你亦為魚肉,她才是操刀俑者。」
「那麼殿下,你說我怎能放一個仇人,去我至親族人處?」
魏珣聞言,許久方抬起頭,額首道,「你說的對。」
原也只是他的奢望,前世杜氏滿門被滅。其中,她的三位兄長死得尤為慘烈,哪裡能讓她這般容易便又徹底信任了自己,讓她徹底放下仇恨?
「況且,殿下細想昨日宴會,黎陽可是已經動手了!」杜若到底軟了聲色,神思卻愈發清明,「亂火燒向妾身,點火者可不止她一個!」
黎陽,大抵是要尋凌瀾作盟友了。
思至此處,魏珣面上終於露出一點舒朗之色。
幸得今早,凌氏這個潛在的危機已經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