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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36:13 作者: 風裡話
「阿蘊錯了,還望珈玥原諒。」謝蘊垂眸笑了笑。
「珈玥」乃魏瀧之字,自登基以來,已無人再這般喚他。而謝蘊亦只是在新婚那兩年叫過,後來因謝頌安的安排,王府中女子越來越多,謝蘊守著禮節,便也不再喚過。
如今聞得這二字,魏瀧心頭一熱,只覺又回到了當年那段無憂自在的時光。
「八年了!」他執過謝蘊的手,目光從窗外女子挺起的胎腹划過,「待初一拜過佛祖,神佛定能見到我們的誠心。」
「我們,定會有自己的孩子。」
謝蘊只覺鼻尖泛酸,她來此最初的目的亦不是為了求子。可是面前的人卻依舊全她夙願,不遠千里待她而來。
謝蘊用力握了握魏瀧的手,柔聲道,「陛下乃天子,子嗣之上不必如此遷就臣妾。當雨露均占!」
自去歲後宮連失三子,他便有些灰心,一直覺得是自己德行不夠,政績未達,方有此一行,想要犒賞邊地軍官,與之同嘗甘苦。而這一年,他亦未再臨幸她人,只勤於政務,偶爾宿在她宮中,與她聊一聊年少趣事。
謝蘊看似沉靜淡漠,卻最是敏感知恩。魏瀧臨幸她人,均分雨露,她並未覺得不好。這原是一個帝王該做之事。而在魏瀧灰心時,唯能想到她,她便又覺自己是被需要的。
她為棋子,半生為人所執,本就毫無意義。
魏瀧的需要,即使是灰心時的需要,亦讓她感受再度為人的價值。
而多麼幸運,他意氣風發時,原也不曾薄待她。
她便覺得很知足。
只是魏瀧得了她那「雨露均占」的話,面色便真的沉了下來,只拂開案幾棋盤,將她往懷裡帶去,「你要氣死我,是不是?」
「我不敢!」謝蘊咬著唇口,面上浮起一層嬌羞之色,「這裡……是佛門清淨地,你住手……」
魏瀧深吸了口氣,只得停開手,咬牙道,「待初一上完香,即刻前往行宮。這瑾瑜也是,多日不來消息……」
*
此間話音落下之時,廟宇山門前,柔兆正接了雪鴿的信,匆匆給杜若送去。
杜若還未將信拆讀閱,便先聽得柔兆說了「雪鴿」二字,心中驀然鬆快下來。
雪鴿是千機閣專門傳遞快信的鴿子,只有魏珣才有。
果然,待展開信件,寥寥數字,是他親筆。也未多言,只說正欲初一前來,與她共度新年。
杜若面上神色如常,輕輕呼出一口氣,唯清霜凍雪的眉宇間悄然浮上一抹溫色。
時值前日裡派去臨漳探查消息的執徐和單閼正好趕回,亦來房中向杜若復命。
柔兆打趣道,「信鴿比你們先來,殿下已經有信了,一切無恙,不日便來了。」
二人彼此對視了一眼,便也未再說話,只躬身拱手與杜若告退。
「慢著!」杜若將信件收了,抬起頭來,「把話說完。」
「便說什麼也瞞不過姑娘,你還非要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執徐朝單閼翻了個白眼道,「吾等潛入了行宮,見到淑妃正在行宮中。」
「淑妃?你們沒看錯?」茶茶聞言,插上話來,「淑妃何時入得行宮?」
「淑妃不就是尚書令之女嗎?鄴都高門三品以上家眷我們都曾識別過。」單閼回話,「吾等去時,便已經在了,當有不少日子了吧」
「那殿下他……」茶茶又欲開口,被杜若眼神擋了回去。
「殿下他本就是奉命接人,不是大事。你們下去休息吧。」杜若捏著那封信件,開了錦盒收起來。
「郡主,殿下既然早早便接到了人,如何這麼許久不來,便是信也今日才送來……」
「你要說什麼?」杜若轉過身,冷了眉眼,「近日你的話愈發多了。平日便也罷了,如今陛下在側,說話做事且過過腦,原是我太縱著你了嗎?」
「郡主,奴婢不敢了。」
「出去伺候吧,我靜一靜。」杜若沉聲合上錦蓋。
茶茶紅著眼,咬著唇口,垂首出了廂房。
杜若看著茶茶退身出去的背影,只嘆了口氣,「我餓了,去小廚房看看,挑些好吃的。」
「是,奴婢馬上去。」茶茶頓時展了笑顏,轉過身福了福,步履匆匆而去。
杜若靠在榻上,由著柔兆給她按著頭上穴道舒緩疲乏。
她近來也不知為何,躁氣橫生,心緒不定。
她自然知曉茶茶的意思,不過是擔心如今行宮只有他們二人,凌瀾對魏珣的那點情意,會讓魏珣把持不住鬧出事來。
只是,她並未放在心上。且不論凌瀾存了兩世的情意,魏珣前生還許給她婚姻之約——杜若還記得,那一世在太尉府聽來的壁角。
魏珣同凌瀾說,「待父皇病情好轉些,本王便將你我之事提上。」
上一世,魏珣對她這樣的情意,也不曾鬧出過什麼。
而如今,她尚能感受到他的愧意和悔意。縱然於情之上,她已不敢再相托。然道義之上,她卻仍是信任他的。斷不會鬧出什麼。
心中這樣想著,她便勉勵讓自己平靜下來,只望向窗外。目光亦落在庭中並肩散步的兩人身上。
她看著蘇如實又大了一圈的肚子,眉眼愈加溫柔,再過兩個月,一個新的生命便將來到這個世上。
人之初,性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