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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36:13 作者: 風裡話
    「是爹爹不好,早些年未看清你的心,強行讓你嫁於殿下。於情之上,到底委屈了你。」杜廣臨還是抽回了碧璽錘,將其合二為一,「爹爹雖說不如當年,但再掌幾年暗子營亦不是什麼大事。」

    「同樣地,安心便可。爹爹亦會作主替你與殿下和離。從此你去過你想過的生活,四海之內盡可逍遙。爹爹大半生在廟堂之上,你的幾位兄長亦在朝局之中,想來終其一生難得自在。你便為父兄去看一看這大好河山。」

    「父親,我……」明明是極感人的話,杜若卻偏偏聽出了別的意思,而杜氏的祖訓再次環繞在她耳畔。

    「和離一事,可是想清楚了,可與殿下交談過?」杜廣臨撫去杜若眼角淚水,「若是說過,今日爹爹在,擇日不如撞日,且待殿下回來……」

    「父親——」杜若跪下身來,勉勵壓制著胸口的起伏,「此生,若殿下不棄,女兒終生不提和離。」

    她伸手握住杜廣臨持錘的手,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觸上他指腹時尤覺粗糙,便知那是他擔任司空一職時,常年持劍握槍征戰沙場留下的痕跡。即便這些年閒了下來,養在府中,卻也未曾見好,就更別論早年間在戰場之上留下的舊傷宿疾。

    大魏的江山,半數由杜氏打下。如今她又怎能讓父親再入苦海,自己卻江湖遊蕩?

    終於,杜廣臨鬆開了手,碧璽錘重新落入杜若手中。杜若跪在地上,將鼓錘仔細收入廣袖中,後鄭重地向杜光臨磕了個頭。

    「好孩子,快起來。」杜廣臨扶起她,「委屈你了。」

    「不委屈。」杜若隱去了淚光,眸中帶笑。

    「那爹爹回府了。」

    「好。」杜若未再送他,只在原地福了福。

    待人走遠,她方入玉石崩塌,跌在地上。

    亦不知過了多久,一襲玄色衣衫出現在她面前,緩緩向她伸出一隻手。

    杜若看著他,卻也沒有接上。

    「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去臨漳封地前與你和離,亦會讓你好好回家。」

    「老師方才所言,皆不會發生。」

    「就這一次,你相信我。」

    杜若沒有握上那隻手,只沉默著起身離去。

    良久,才有她略帶疲倦的聲音響起,「請你看在安安的份上,別再辜負這一次。」

    第40章 . 新人 他,不再獨寵她了。

    杜若自然想過, 提出和離會讓父親失望,但她沒有想到父親會讓她離開家門,甚至要收回暗子營。

    父親說讓她去看一看山河萬里, 卻又言父兄皆在朝上, 不得自由。她便知曉自己走不了。即便年幼所學, 只是同其他女子一般,讀詩書禮樂, 學女工德言, 她這樣的出身,也註定是要為了家族作出犧牲的。

    享著富貴榮寵, 自是要付以代價。

    何況她承著鼓樂技藝,那絕技原不是單單指揮暗子營的口令。更是可以以鼓樂之聲,在戰場之上, 用以排派兵列陣的利器。鼓音所指、所變之下, 由二十四首領帶兵聽音,或於萬軍之中取敵軍上將首級,或於陣前困敵斷後,皆是以少取勝的法寶。

    鼓樂傳音, 原是梁國開創的技藝。只是後被各國引用, 杜氏祖上更是將這技藝改良,傳以子孫後代,遂成了絕技。只是到了近幾代, 杜氏真正能司鼓傳音的人少之又少, 直到自己出生, 如父親所言,天資尚好,心靜神凝, 樂感極佳,原本以為要斷絕的技藝,便在自己手中再次獲得重生。

    是故,杜氏之中,除了自己根本無有能於戰場司鼓之人。父親要收回鼓錘,說他來掌暗子營,杜若便知曉,如此之下的暗子營,不過是單兵作戰能力強些,真正的技藝根本發揮不出來。

    便如前世,按著計劃,魏珣確實不曾動過兵符的念頭。因為自己已經同他商定,一同前往燕國酈城,司鼓於暗子營,以奇兵之勢救出黎陽。

    卻不想自己被下了藥,暗子營亦脫離掌控……

    反過來說,若自己在側,暗子營聽鼓音列陣或攻或守,當有百倍之威力,根本不會全軍覆沒。

    這一段,亦是魏珣未曾交待的,縱是杜若自己疑惑滿懷,他亦未再多言半句。魏國國中之事,他已經說得足夠詳細,然舉兵出鄴都,在燕國四年的事,他一直未曾言明。

    杜若當然能覺察出尚有隱情,卻也不想再問。前世種種,無論因如何,眾生亦皆得其果。

    今生更是解除了危機,她能憑著一點點先機,護著族人,便算不枉此生。

    而父親一生所驕傲的,無外護培植了這支與眾不同的隊伍,亦栽培了一個有能力指揮其隊伍的人。

    杜若亦曾有過一刻的驕傲,是她不同於其他高門貴女間的自得。

    只是自那日父親離開王府後,她便常日做著一個夢。夢中是她的母親,母親坐在高座之上,眉宇間是始終如一的高華傲然,卻只是來來回回同她說著一句話。

    她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杜若數次於夢中驚醒,卻又執拗地不肯睜開雙眼。她只是覺得荒謬,亦不能理解父親所為,為何非要搭著信王府,不許她和離。明明杜氏本身的權勢,根本不輸一位親王,即便魏珣掌著輔政之權。但她又無法反駁母親的話,的確若她什麼都不會,是不是可以更自在些。

    深秋夜寒,她卻在漏夜之中因夢境而薄汗層層。直到那一夜,她被人從榻上喚起。她不想起,然後來人便託過她後背脖頸,硬是將她拉起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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