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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36:13 作者: 風裡話
「我為何會多活十七年,大概就是因為安安吧。」
「我把她養大了,送她出閣,給了她我能給的全部疼惜和恩寵,想著憑此能在來生遇見你時,有一點點勇氣……讓你不要那般憎恨我!」
「安安……」杜若突然便笑出了聲來,和著簌簌清淚,「她死在我懷中,我親手埋了她。」
「恩,我後來知道了。」
第36章 . 浮生盡 身在局中,無人不辜。……
前世, 永康八年十二月,大魏舉國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而從燕國酈城調出的七萬大軍, 正橫渡瀾滄江, 欲要攻入魏國。
從燕國而來, 既走了水路,最快也需兩月之久。故而魏國的軍隊便於瀾滄江岸嚴陣以待, 更從沿岸起, 每個三十里,布於兵甲, 預備層層阻擊,滅燕國軍隊於半道。自然,設於此處的基本也盡數是魏國的精兵良將。
一時間, 朝堂之上, 文武百官,雙目皆盯於此處。
是故,誰也未曾料到,另有一支由八千兵甲組成的精銳先鋒抄近路, 越湯山, 穿峽谷,不過十餘日,便已經奔至鄴都皇城。
從燕國至魏國, 知水路外還有這麼一條路, 並且能不懼湯山之深, 峽谷之險的,唯有曾經走過此路,且如今身負十萬火急之事的人。
此人便是當年舉兵反出皇城, 如今大魏天子胞弟,魏珣。
奇兵突襲,朝中精力又皆在滄瀾江上,是故精銳之軍入鄴都,便是勢如破竹。轉眼,銀裝鎧甲的男子已經入了重華宮清正殿。
然而,他長劍直指,並未見到預想中的敵人。坐於殿中赤紅了雙眼的,乃國相謝頌安。
謝頌安困獸掙扎,橫刀挾制魏瀧。
亦不過片刻的僵持,魏瀧乘其不備,撞於胞弟劍上。不求其他,唯求他看在山河眾生面,除奸佞,護疆土。
至此,魏珣基本明白,謝頌安早已挾天子以令群臣。
重華宮內,自有謝松安咬牙切齒、含淚泣血的控訴。魏瀧傷重,聽得迷迷糊糊,難辨真假。
而魏珣自是理清了此間仇怨。
更有謝頌安最後的話語縈繞在耳邊,「不是天絕於我,實乃陛下和其母一般,心慈手軟。即如此,我代他操勞些,又何妨!又何妨!」
「魏氏的江山,不容他人代勞。」
魏珣長劍划過他脖頸,話雖說得這般硬,卻也到底失盡了力氣。與地上那具尚且還有餘溫的屍體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
當他拼盡全力逃開胞姐的控制,於燕國朝堂之上設計斬殺親姐,以此得了他國軍隊返回故國時,他要護的人,卻都不在了。
母親已亡,妻子已逝。
他跪在母親的陵前,大雪落了一身。只是母親尚有陵寢可慰,而他的妻子,卻連墳墓都沒有。
魏瀧和凌瀾都告訴他,杜若已經死了,死在今歲十一月的大雪裡。
他晚歸一月,與她長訣。
可是他不信,母親死了,有屍身,有陵墓。她什麼也沒有,不是說死要見屍嗎?他沒有看見,如此,她便沒有死。
他回到舊日府邸,想尋一尋她的痕跡。
當真有無數她的痕跡,蘅蕪台上釘木封窗。他在門框的邊緣看見條條纖細凝血的抓痕,在寢殿中尋見一縷縷花白髮絲,在門邊看見掘土透光的一點縫隙……
從此,他便將自己也關在了蘅蕪台。
無論凌瀾來告知魏瀧如何傷重難愈,無論天子送來多少文書封賞請他入朝理政,他都不曾理會。
他只等著自己派出的人,尋來有關她的消息。
過往四年的點滴,和現下她的生死。
後來,他大概慢慢理清了。
永康五年,他離開的第一年,杜若的日子並不算難過,魏瀧甚至給了她醫官照料。這一點,於永康八年二月初杜有恪前往燕國求他時所述,並無異議。
卻也是因為如此,蘅蕪台才會徹底被封。謝頌安見魏瀧優待杜若,無有殺心,德妃更是多次前往探望。便橫心一擺,以藥物控制了魏瀧。
而杜有恪於永康五年逃離魏國,同年謝頌安挾天子,魏國國中便被粉飾太平。他亦打聽不出任何訊息,故而告知魏珣的,原是杜若的早年情境。
魏珣便覺可以等一等,何況彼時杜直諒與杜懷谷的死因也即將浮出水面,他與黎陽的廝殺已到了關鍵時刻,一旦按計除了黎陽,燕國政權連著軍隊不日便將落入他的手中。如此回去,當有更大的勝算。
永康六年,謝頌安困著德妃,囚禁杜若,卻尚未敢下殺手。主要是不知魏珣到底何為,怕他舉兵回國。而德妃太后之尊猶在,亦可為謝頌安掩住耳目。
畢竟,當今陛下,奉孝至親。魏瀧早已無需這樣的虛榮,但是謝頌安卻需要,以防天下悠悠之口。
直到永康八年,魏珣為麻痹黎陽,收下燕國城池和封賞,正式封侯拜相。是為除去黎陽的關鍵,卻不想亦是對母親和杜若的一劑催命符。
消息傳回國內,一生磊落的母親於後廷之內,憤而撞柱而亡。杜若失去利用價值,無人看守,走出蘅蕪台,死在風雪中。
「本王沒見到她屍體,她就沒有死。」魏珣撕掉一貫的平和溫謙之態,終於蘅蕪台中扯著外出尋找的明兵暗子怒吼。
「阿蘅真的死了。」進來的是凌瀾,她手中牽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女孩,只淺淺道,「那樣的磋磨,常人都受不了。何況是阿蘅!她誕下孩子後,便已經徹底傷了根基,加之這些年暗無天日的囚禁,便是你早歸一月,亦救不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