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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36:13 作者: 風裡話
    讓她前生仇恨了結,今生再無憎怨,可以平靜安穩渡過餘下時光。

    然而,直到數日後,陛下發喪,謝頌安皆不曾動手。

    十月十八,比前世提前了半月,魏瀧登基,年號永康。

    入宴重華宮時,杜若自是同魏珣一道並肩而入。雖從先帝駕崩到新皇登基,原有一日時間是不在宮中。只是杜若擔心家人,榮昌又哀其先帝,遂而杜若陪著榮昌未曾離宮。連著今日赴宴,她亦只是在重華宮偏殿候著魏珣,帶他過來便隨上一同入內。

    如此當是連著十數日未見魏珣。

    杜若本就話少,同魏珣又不比其他夫妻,故而她也不曾細瞧他。若非他連連咳嗽,踏入清正殿時身形晃動間扶住了內侍的手,她壓根就沒發現,他虛弱成那般模樣。

    面色蒼白,氣息不穩,整個人剝了層相。

    「你……」

    「無妨,只是沒有歇好。」魏珣又咳了兩聲,待喘過氣來便也未多言,只衝杜若笑了笑,道「放心」,便轉身與她分開,入了席座。

    杜若知曉他的「放心」是何意思,便也沒再開口,只依禮福了福,入了偏殿。

    重華宮清正殿中,山呼「萬歲」之聲甫一停止,四扇鎏金大門便緩緩合上。

    此間,按著大魏傳統,當是新皇登基之日,特賜的晚宴。

    謝頌安未在葬禮上動手,於魏珣而言,自是好事,千機閣最後一批人手已經入鄴都。甚至以官職之便,半隱半現入了宮城,全部進入到原定位置。

    群臣在殿外設席,四大氏族於殿內同天子共飲。是故殿門關上,殿中便剩了四族之人。

    魏珣坐在天子下首第一座,只冷眼掃過周遭侍者,無論是近身奉膳的還是遠處守衛,人皆多出倍數。

    只是這數倍人中,尚有他認識之人。他亦沒什麼好擔心的,只等謝頌安自己踏入瓮中。而他目光到底還是落在了偏殿處。

    以往有過謀逆不軌者,動手前先控制武官家眷,使之投鼠忌器。雖然杜若和榮昌都已經占了先機,有自保的能力。只是如此境地,他還是忍不住看她一眼。

    前世反出鄴都時,亦能多看一眼,多與她說一句話,也許便沒有後來那些事了。

    從生離到死別,皆因他少看了她一眼。

    女眷在偏殿,由謝蘊照看。雖她還未得到正式冊封,但到底亦是帝妃,亦是先前東宮之中資歷最長的人,如此掌宴,也不曾逾矩。

    殿門合上的一瞬,杜若本就心不在焉的手,默默將原本正握在的掌心的酒盞捏地更緊些。她莫名想起魏珣方才的面色,因柔兆一直扮成侍女雖在身側,便招手喚來問了問。

    柔兆醫術極佳,方才掃過魏珣便已經確定了大半。言其病症可大可小,當是自初夏被刺至今不曾好好調理,前段時間又被她掌中刀刺傷,失血太多,再加上常日耗著心神,如此才虛了些。

    又言,待此宴會後,精心養一養便也無妨了。只是切莫再受傷,扯著舊疾,便要傷到元氣根基了。

    杜若聞言,將酒盞輕輕擱在案幾,面上辨不出什麼神色。

    她一直覺得,人心人性雖會隨著周遭人事發生變化,但一個人的性情能變化的總沒有太多。

    譬如魏珣,在前世反出鄴都之前,除卻同她的情感問題,她對父親對其的評價,端方君子,亦是認可的。

    而這一生,同樣拋卻夫妻身份,他於蒼生社稷,亦是一個稱職而有為的守護者。

    所以,燕國四年,他含糊不願告知的那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能讓他拋棄妻子,誓死不願回頭?

    杜若光潔的指尖緩緩潛入掌心,目光瞥過那襲玄色輪廓,終於默默地嘆了口氣。尤覺自己覺可笑至極,竟這般為他百般開脫。

    而殿門被關上,眾人自是十分詫異。

    清正殿大門,朝朝暮暮,年年歲歲,從未閉合過。寓意大魏天子得天所佑,上蒼神佛看顧,人間真龍福澤蒼生。又喻帝王行事磊落,萬事皆可承昭於白|日天下。

    然,有細心者亦想起,這清正殿大門曾閉合過一次。便是二十餘年前,榮昌長公主提劍斬殺尹王之時。

    據說那日,榮昌長公主銀裝素甲,入殿時殿門驟關,出殿時一手染血提劍,一手拎首擲地。

    尹王那顆頭顱還未滾到最末的玉階上,榮昌長公主亦未發一言,五千禁軍便已瞬間棄甲倒戈。

    是故,此刻的榮昌亦沒有半分懼色,只抬眼緩緩落在謝蘊身上。

    謝蘊持禮謹慎,然此時卻不曾謙讓。席間榮昌已是大長公主,位份尊而輩分高。即便今日謝蘊掌宴,起膳之時,當三讓尊長。

    可是隨著殿門合上,第一道送入的琥珀玉液酒,謝蘊讓都未讓,執杯便飲了個乾淨。

    一時間,各女眷或吃驚、或憤怒、或懼怕,卻皆不敢言一語,更不敢動面前之杯盞。唯有邊上的凌瀾,蹙著眉暗暗拉了拉謝蘊衣袍,怯怯道,「姐姐……」

    杜若亦覺不對,掃過面前那酒,只抬眼望向柔兆。

    柔兆搖了搖頭,只暗中指向衣衫,復又微微額首。

    杜若頓時瞭然,是骨爻。

    卻也很快否定了,此間並未點香,謝蘊雖衣衫染著海棠花粉,當是催不出毒素的。

    杜若蹙眉細瞧了片刻,卻見謝蘊已經兀自引起第二杯酒水。猛然間,她見到謝蘊潮濕的半截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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