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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36:13 作者: 風裡話
    杜謝兩族明面是氏族之爭,內里是生死血仇。

    「姑母不是常日頭疼嗎?」魏珣面上現出一分荒唐的笑意,也不理會陛下的發問,只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謝頌安將毒都放到父皇身畔了,骨爻除了餵服,還可以如何使用,父皇都比任何人都清楚。」

    「比如投在熏爐中作一味尋常香料,然碰上海棠花便成另一種□□。姑母可是最愛海棠的,衣衫之上均是海棠花染過的薰香。」

    「你……」陛下愈加震驚,不知因為謝頌安的歹毒心思,還是魏珣查的如此徹底,然他此刻已經沒有精神理會這些,只顫著聲色道,「榮昌……」

    「父皇放心,兒臣已經得了解藥,給姑母送去。只是姑母的性子烈,只能瞞著了。」

    本來在歸寧之期,他想對榮昌稍作提醒的。只是一想到榮昌對杜若的樣子,他便懶得開口,左右有解藥,不過是多難受一段時日,亦沒什麼大不了。

    「你上來!」

    魏珣拾級而上。

    「你既然知曉的這般清楚,便更應護著你皇兄,保他一世長安。」陛下與魏珣咫尺之地,已如枯槁的手,如同幼時般,摸過他額頭胸膛,最後停在他已廢的肩膀上。

    「父皇若傳位於兒臣,兒臣可以更好地護佑皇兄。」

    「來不及了……」陛下搭在魏珣左肩的手用力了些。

    魏珣笑意更深些,他當然知道來不及了。昨日他一回王府,蔡廷等人便急急前來告知,陛下於內閣大臣面前,由杜謝凌章四大氏族為證,寫下了傳位三殿下魏瀧的詔書,只等他千秋之後,便頒布繼位。

    「父皇,您何其懦弱。因為你懦弱,即便疑心謝皇后,卻不敢自己動手,扯上姑母,讓杜謝兩族結仇。」

    「那是御臣之道。謝氏出了一個皇后,杜氏得了一個長公主,但是誰也休想一家獨大。」

    「您又何其自私。因為你自私,擇皇儲位只是為了彌補你一人之虧欠,絲毫不顧朝堂局勢,天下黎民。」

    「朕也曾真心想傳位你,你該恨的是斷你臂膀之人。」

    陛下因為用盡全力抓著魏珣臂膀,本就灰白的面容更加扭曲,「你到底答不答應,永不起謀逆之心,永護你皇兄。」

    魏珣沒有說話,只伸手將陛下的手緩緩推開,方才開口道,「兒臣永不怪斷我臂膀之人,兒臣之命罷了。同樣的,今朝我不與皇兄爭位,他年也不會有反叛之意。」

    「但是——在其位而擔其職,您將皇兄推到這個位置,給了他無上權利,當是他護盡蒼生,兒臣亦是這蒼生一粒罷了。」

    「兒臣,告退。」

    魏珣轉身離去,他這一生,從十二歲重生開始,雖知前世,卻也不過一介庶出皇子,面對根基深厚的謝氏根本沒有半點辦法。本想立了軍功,得了功績,帶著那人共享尊位,再以皇權抽掉謝氏一族。

    然而,大婚之夜,她復仇的一刀,將一切推回了原點。

    餘生他所有的力氣,大概只能護著她,便再也分不出給旁人了。

    「瑾瑜……」身後陛下的聲音再度傳來,帶著喘息與妥協,「你是個仁厚的孩子,可是父皇已經看不清你了。父皇不相信你會塗害手足,可是如今細想,六年前,黎陽當是你設計送去的碦剎草原。那時你說手中兵甲連年作戰,一時經不起戰亂,讓朕送了黎陽去和親……」

    「兵甲休整,便只能有勞皇姐。皇姐與兒臣皆為皇家血脈,既受天下養,理當以天下為己任。」

    魏珣沒有回頭,只一步步踏出殿外,望著滿天流雲,日光普照。

    西境碦剎草原,終年日照極短,一年中三月皆為永夜,不見日光。當是她最好的去處。

    *

    甘泉湖畔,杜若聞凌瀾一語,有片刻的驚訝。

    按著前世,魏珣當是求之不得,如何此番便是拒絕了?

    只是她頭疼得厲害,亦不願深究,只轉身離去。

    「阿蘅!」凌瀾再度出聲,亦不顧身在宮苑,拉住她道,「你可是在惱我?數月前你的生辰禮上搶了你風頭,亦或者惱我心中還想著殿下?可是阿蘅,縱是我入了府,你依舊是正妃。我願意打掃庭廚,侍奉您如同侍奉殿下。」

    杜若被她纏得頭腦愈加昏沉,恍惚間見得甘泉湖上水波微盪,漣漪層層化開。有一個瞬間,她想將凌瀾推下去。

    她甚至已經這樣做了。

    她就著凌瀾的手,一步步向她逼去,凌瀾只得一步步往後退開。

    她比凌瀾還小一歲,同樣的世家矜弱女子,力氣上沒有多少區別、只是她活了兩世,眉眼中多了一份世事滄桑後的迫人神韻。

    凌瀾被逼得不敢直視,只慌忙後退,不住回首,眼見只剩餘最後一階岸上石階,終惶惶開口,「阿蘅……」

    杜若理智尚在,眼峰掃過不遠處往來巡邏的羽林軍,亦站定了腳步,看著周身垂柳,露出個和善的笑。

    「天熱易昏,此間陰涼,你清醒一些。」杜若拂開被她拽著的廣袖,漸漸收起笑意,「姻緣天定,父母媒妁,皆為定數,且自己思量吧。」

    杜若轉身離去。

    「阿蘅,你便這般惱我嗎?我……」

    「放開!」杜若終於動了氣。

    凌瀾從未見過如此不耐地杜若,不由心下一怔,又因本就立得不穩,只聽「噗通」一聲跌進了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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