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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36:13 作者: 風裡話
    乾裂無色的唇口張合了兩下,似發出一點聲響。杜若兀自揉著有些酸脹的太陽穴,未曾聽清。

    「殿下,王妃就在您身邊。」趙太醫移過魏珣的手,讓他住著杜若的柔荑,又道,「王妃莫怕,只稍坐著,定住殿下的心便好。」

    杜若笑了笑,沒有說話。

    趙太醫轉身出簾帳,同其他幾位太醫確認最後的事宜。

    杜若手上驀然一緊,有細細密密的粗糲繭子仿若要嵌入自己的肌膚。她便也由他握著,只道,「我讓他們拔刀了,保你一條命,但是你的左手大概廢了。」

    魏珣的手頓了頓,「好……」

    片刻的功夫,幾位太醫便進來了,趙太醫道,「臣要取刀了,會有些疼,殿下忍一忍。」

    魏珣點了點頭,只握得杜若的手更緊了。

    杜若撿了塊帕子,湊上去給他將額上汗水擦去。那般近的距離,她的聲音微不可聞,只夠魏珣一個人聽清。

    她說,「我手疼,別碰我。」

    魏珣想睜開眼,卻沒有力氣。

    杜若繼續給魏珣擦著汗,只是原被他握著的手已經鬆開了。她放下帕子,轉身又從太醫手中接過碟子,揀了參片塞入魏珣口中,讓他提神。

    做完這些,她退開身,仍是端坐一旁。魏珣一直半闔的雙眼,睜開了些,目光投在她身上。她感覺到了,沒有接。

    「殿下,我們開始了。」

    趙太醫深吸了口氣,兩手握上刀柄。

    這時,杜若目光瞥來,亦落在刀上。

    她想,真是遺憾。

    魏珣卻還在看她。

    他想,她應該是在恨他。可是,他不願承認,要是真如自己想的那樣,這一生要怎麼過。

    自然,沒容他再想開去,太醫已經抽出了刀。魏珣只覺全身血液上涌,腦子一片空白,左臂間更是冰涼一片。

    「快快,按住傷口,止血。」

    「再撒一層麻沸粉。」

    「金針,上線。」

    趙太醫下著指令,其餘人看著匆忙,卻是有條不紊。

    杜若抬手擦去自己半邊面頰上濺到的血跡,擦了幾下,不僅沒擦乾淨,倒是將半張臉都染紅了。她伸著手,看見手也紅了。便起了身,往外走去。

    「王妃,殿下還未安好……」林彤已經回來,盼著杜若再留一會。

    杜若頓了頓腳步,還是走了出去。

    太髒了,她想。

    第7章 . 魂夢 他在夢中,覺得自己是清醒的。……

    永康十五年,魏珣十二歲,得了一場風寒。皇家子弟,自是千呵萬護的看顧著,也不是什麼大事。卻不想纏綿了近一個月,莫說有所好轉,竟是愈發嚴重。後來連著棺木都備好了,卻又莫名醒了過來。

    只是醒來後的孩子,原本清亮的雙眸中,似萬水千山碾過,眉宇間更是隱隱含著風霜侵染後的滄桑,連著話都少了許多。

    原是鮮活風發的天潢貴胄,卻驀然變得溫雅沉靜,雖面上笑意依舊,卻鮮少盈入眼眶。

    醒來的那天夜裡,宮門已將下鑰,他卻還是從一道偏門溜了出去。

    二月時節,冰雪還未化開,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冷風襲人,割的他面頰生疼。他卻顧不得許多,只拼著命奔跑。

    終於,他喘著氣在一處府邸停下。

    門頭匾額高懸,太尉府。

    他跌撞在銅門上,一記一記叩響門鎖。

    守夜的護院揉著惺忪睡眼開門,剛想出聲喝罵,竟發覺面前的是當朝六皇子。

    「本殿要見老師!」

    「是、是是……」護院看著門前滴漏,還未到寅時,卻也到底不敢違拗了面前的人。

    庭中夜風寒涼,不過片刻便將他吹的清醒過來。

    待杜廣臨匆忙披衣前來引他時,他已經恢復了理智,只報赧道,「學生久病纏綿,誤了學業。如今病癒,求學之心甚切。這般跑了擾來老師清夢,是學生莽撞了。」

    這話說得看似條理清晰,實乃敗像百出,杜廣臨亦不好揭穿,只好言安撫後著人護送回去。

    卻不料少年又言,「即將黎明,反正天明亦是要來府中學習。如此往返反而耽擱,不若便在此歇上片刻便好。」

    府中榮昌長公主亦是他嫡親的姑母,太尉府也不是尋常的大臣府邸,乃是實打實的皇親,住一晚自然不是什麼大事。

    魏珣便在此宿下了。

    然而,他一夜未眠。他趴在窗戶上,瞧著不遠處夜色中那座高樓模糊的輪廓。那是一座五層小樓,名喚鼓樓。是太尉五姑娘的閨閣,亦是他前生離世的地方。

    太尉府的五姑娘,他嫡親的表妹,是他前世的妻子。

    此刻,她不在樓中,去了近郊養病。明日便要回府,他要見她。

    熬至翌日晌午,他如願見到了她。當是今生初見。

    皚皚白雪中,她一身火紅的斗篷,如同精靈跌入他眼帘。

    他疾步上前扶住了她,一顆心又喜又慌,又怕又愧。

    她大病初癒,雖瘦削的面上還泛著些許蒼白,雙唇更是沒有半點血色,但一雙杏眼卻是明光流轉,聲色更是歡脫而嬌憨。

    她說,「六表兄好。」

    魏珣心跳更甚,一時間竟忘了回應,面上神色亦不知如何展示。今生的理智和前世的記憶纏繞著,最終端出了一副小大人的淡然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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