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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36:13 作者: 風裡話
「那若不成呢?」魏瀧撩起車窗,望向那輪圓月,只間薄雲慢慢散去,月色更加皎潔。那個位置他不是不想要,只是邊關風沙他不曾被吹過,八年浴血他亦不曾受過,如今大勢已去,即便聯手肅王,亦是以卵擊石。
「殿下,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若容得明日信王攜新婦進宮謝恩,那立儲詔書必落他手。」
「把人撤回來吧!」魏瀧想起幼時承歡德妃膝下的日子,面上浮出久違的溫情。
魏瀧得德妃撫育多年,性子亦算溫厚通透。他明白,與其三王分崩,同室操戈,不若成全了魏珣。自己輔政襄助,未嘗不是另一種前程。再者,魏珩之心胸,他亦知曉。即便成事,他也不會甘心屈居人臣之位。屆時只怕又是新一輪的爭奪。
「殿下!」謝頌安欲再勸說。
「舅舅放心,但凡有本王一日,謝氏榮華便不會斷絕。」
謝頌安仰息長嘆,亦不好再說什麼。
而朱雀長街上,明月清輝下,有人影被拉得狹長。魏珩看著逐漸消失在長街的車駕,緩緩攥緊拳頭。
車中幕僚出來,給他披上披風,躬身道,「殿下,既如此,可是也把我們的人手撤回來。今日信王府中,除了信王親兵,只怕少不了太尉府的人手。」
「箭在弦上,沒必要收回了。」魏珩撥動拇指上的扳指,仍舊決心背水一戰。「按計劃,丑時三刻進行。」
夏日漏夜,流螢點點。魏珩目光轉向燈火依舊的信王府。
一樣的血脈,憑什麼他是日月之輝,而自己卻要淪為螢燭之光。
非嫡非長,他憑什麼!
*
信王府,蘅蕪台。
魏珣譴退了侍婢,房中只剩了他們兩人。
按著時辰,魏珣當是來早了片刻。但良宵值千金,新郎早到些,亦是佳話。
只是他來的比杜若想像的還要更早些,他踏入閣中時,她說:「教引嬤嬤教了,是本郡主不想守罷了。」
他便頓住了腳步。
杜氏詩書傳家數十年,最是講究禮儀,她為何不願守?
然後,他便看見,她卸冠散發,一頭青絲跌入他眼帘。
她不僅不願守禮儀,還公然抗拒。這是他們的新婚啊,她為新婦,卻絲毫不願作婦人打扮!又是因為什麼?
而此刻,他終於忍不住出聲,踏入房內。她隨手擱下的五色南珠冠卻又不偏不倚滾至自己腳畔,那象徵身份的發冠,於她竟不過是隨手丟棄的玩物。
魏珣一顆心往下沉,卻還是俯身撿起了發冠,持了一貫的溫和笑意,「累了是不是?」
杜若望著他走近,有片刻的失神。
這一日隨著前世記憶的湧現,今生有關魏珣的畫面已經愈來愈模糊。唯一她還記得的,是景泰十五年,他們的初見。
那是早春二月時節,她從近郊別院養病結束回府。彼時去歲隆冬的雪還未徹底化開,路上滑的厲害,又因大病初癒,手足無力。將將邁過門檻,縱然一眾丫鬟扶著她,卻還是一個不慎向前跌去。
幸得府內少年正好走出,箭步將她扶住。
父親從後頭走來,告知這是六皇子魏珣。
她從他懷裡退開身來,依禮見過,想著在自家府中,亦無外人,只親熱些好,便笑道,「六表兄好!」
不曾想,他看了她片刻,絲毫沒有回應。初時還有的一點笑意亦被斂了乾淨。
她便行了大禮,欠身冷然道,「杜若見過六殿下。」
魏珣自始至終什麼也沒說,只一額首轉身出了府門。
這樣的初見,彼此間印象都不大好,與前世亦沒有多少區別。只是沒過多久,魏珣便請命去了邊關,一去數年。這一節倒與上一世完全不同,上一世至兩人成親,他一直在鄴都,未曾去過邊疆。
然而此刻,杜若已想不了太多。她望著眼前向她走近的人,長身玉立,風姿迢迢,縱是多年邊關風沙吹打,也未曾斂去他原本的溫潤之色。反而如同一塊美玉,經風霜雕琢之後更加瑩潤光彩。
可是他越如君子模樣,杜若便越覺得虛偽。
耳畔有孩子的哭喊聲陣陣傳來,亦有暗衛變明兵的喊殺聲,甚至她還聽到了刀槍劍戟入肉斷骨沉悶卻令人膽寒的斷命聲……
「阿蘅!」
杜若看著魏珣張口,他在喚她的小字。她將袖中刀刃握得更緊些,迫使自己鎮定下來。
「願娶阿蘅為妻,結百年之好。」
當年,他就是這樣向父親承諾,她亦是因為那一聲「阿蘅」而開始信任他。
耳畔聲音尤在,眼前卻多出幾多信件。紙薄字少,其言寥寥無幾,卻是觸目驚心。
樊陽守御杜直諒被一箭射殺,安定城守御杜懷谷被亂馬踩死……
「阿蘅!」魏珣放下發冠,伸手扶住了她。
杜若回過神,彎過嘴角,雙目如新月,順從地往他懷中靠去。
「我終於娶到你了。」魏珣將她攬過,下顎摩挲過她額間發頂。
杜若忍過心中噁心,伸手回抱他,於他背後,持刀的右手緩緩舉起。
「你不知道,等著一天,我等了多久!阿蘅……」
話未言盡,魏珣瞳孔驟縮,只覺後背一股涼意襲涌。軍旅生涯多年,明殺暗刺歷過不少。便是今日,他亦知曉,他的兩位皇兄,皆起了殺心,想著最後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