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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21:11 作者: 藍艾草
沈嘉元按著沈嘉玉的腦袋重重磕了下去,腦袋與地板相撞,發出沉重的撞擊聲,沈嘉玉痛的一聲慘叫,翻身坐倒在地,死活不肯再跪著了。
他腦門上被磕了個青紫的大包。
明明座上麗人說話這麼和氣,哪裡是要人命的樣子?阿爹與阿兄真是太沒有眼力了!
「郡主,當年之事我還小,全然不懂事,這麼多年我其實日日懺悔的,只求郡主原諒!」若是對著個古怪醜陋的婦人,沈嘉玉還真不情願前來道歉,可是眼前座上麗人生的神仙妃子一般,又笑的這般溫柔可親,他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你當真……這些年日日懺悔?」只聽得慧福郡主極盡溫柔的聲音響起,仿佛有隻小手在他心間撩撥一般。
沈嘉玉一時間神魂俱失,被沈嘉元在腰間捅了一下,這才連連點頭:「我真的有懺悔,這些年我連鞭炮都不再玩了呢。」
「也是啊,你當年還是小孩子呢。」容妍輕聲嘆息:「真是可憐見得,當年你也被嚇壞了吧?」
沈嘉元覺得很不對頭,眼前座中人與當年在市井之中的林碧落提起此事的態度,判若兩人。與前幾日在酒樓之中遇見的態度也有異。
他很想要提醒庶弟小心回答,可是轉頭瞧見他的神色,只覺心都灰了大半。
哪怕他與阿爹親自來,也比眼前的情景要強上許多。
沈嘉玉眼神里的痴迷展露無疑,連帶著說話也毫無防備了。
「是啊是啊,我當時被嚇壞了,那個人當時明明沒死,後來怎麼聽說又死了?敢是有別的病症?」
這句話,上座的慧福郡主並未回答他。她只是深深瞧了他一眼,又問他:「這麼些年,沈二郎日日懺悔,可有去過那人的家門前,去瞧瞧他妻子兒女過的好是不好?」
沈嘉元飛快轉頭,只恨不得當時便拿帕子捂住沈嘉玉的嘴。
他就知道要壞事。
果然,沈嘉玉道:「他死了就死了,也是他壽數有限,想來他的妻子兒女定然在這世上活的好好的,哪用得著我去瞧瞧?」
沈嘉元的目光里要冒出火來,他幾乎不敢去瞧座上容妍的神色來,卻聽得容妍忽笑了起來,笑聲之中已帶了悲涼之意:「沈家二郎真是好心腸,恐怕這十年來,你壓根沒想起來過這件事情吧?」
「怎麼會?我有想過的啊!」
沈嘉玉只覺慧福郡主這話似乎又不信他方才所說,頓時連忙補救。
堂上的人似乎累了,她站了起來,以高高在上的姿勢俯視著堂下跪著的沈家兄弟二人:「若是此事沒有危及到你們沈家利益,是不是你們便不準備站出來了?說起來,如今我不算是林家女,此事要道歉,你們也應該去林家道歉,而不是尋到將軍府來。」她稍稍一停頓,向同她一起站起來的楚君鉞告了告,似乎是將全身的重量都靠到他身上去了,這才輕柔的向著堂下的兄弟倆宣布:「我不會動沈二郎一根手指頭,但是我覺得有必要讓沈家人嘗一嘗當年林家人身臨絕境的慘況,也好能夠真心的設身處地的想一想這件事情的緣由!」
沈嘉元軟軟朝後坐了下去,沈唯一與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沈嘉玉卻還有些茫茫然,甚至是帶著幾分歡喜的轉頭向沈嘉元道:「阿兄,郡主她不打我也不殺我!」
他從地上爬了起來,抬頭去瞧,堂上之人已經在夫婿的攙扶之下走到了廳堂門口,只扔下一句話,「十二郎,送客,清水洗地!」轉眼芳蹤已杳。
☆、142 前奏
也許是等待的時間太過漫長,漫長到容妍已經長大,不再是當初那陷入絕境不得不自立自強進行自救的林碧落,久到她連名字也換了,家世父母通通換過,仿佛這件事情已經久遠到如同前世一般,因此見到當年行兇的小孩,她心中的怨恨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深,唯有無限酸楚。
時間太久,所有的怨憤都被磨平,連她自己也沒辦法清楚表述此刻心中所想。
楚君鉞牽了她的手慢慢回房,丫環婆子識趣的跟在五步開外,眼前亭台樓閣,富貴氣象,她有一刻覺得自己就像誤闖進了別人的世界,與周圍環境總有些說不出的隔膜。
忽想起小時候,林保生牽著她與林楠上街玩耍,背著何氏偷偷帶他們去瓦子裡看戲,再給他們一人買只梨啃著,汁水淋漓,林保生小心的拿帕子替他們姐弟倆擦去滴下來的梨子汁……何其快樂!
被何氏知道了,惹來一頓嗔怪,又嚇唬她們姐弟倆:「看你阿爹看的入神時,你們姐弟倆被拐子拐了去,到時候還敢去瓦子裡看戲不?」
林保生那時候很年輕,笑的溫柔敦厚:「怎麼會?我會看牢她們姐弟倆的。」
他哪裡看牢了?孩子們還沒有長大,他已經撒手西去,只留她們孤兒寡母在這塵世跌跌撞撞。
容妍停在了石子路中間,神情有幾分茫茫然,就好像忽然之間忘了歸途的孩子。楚君鉞將她往自己懷裡攬了攬,低低在她耳邊輕喚:「阿妍……娘子……」仿佛怕嚇著了正在沉思之中的她。
她回過神來,沒頭沒腦說了句話:「那年的梨兒好甜。」
哪一年?
楚君鉞壓根不敢細問。瞧她面上神情,也知是與林保生有關,唯有緊攬著她,低低開解:「你別傷心了,好歹當年是誰惹了禍,都找著人了,一報還一報,總能教沈家也傷心一回的。」
容妍低語:「我沒傷心!」這話說的斬釘截鐵,就好像為了印證她真的不傷心一般,她還低低笑了一聲:「你不認識我阿爹----就是我的養父,不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沈嘉玉有多壞,阿爹……他就有多好!他是個極好極好的人,當年之事,就是個淘氣的孩子無心之失,他若活著,也定然不會怪罪沈嘉玉的。只是……我不甘心而已!」
他秉性太過善良敦厚,說的好聽是謙和大度,說的再難聽點便是懦弱忍讓了,可是誰又能說這不是美德呢?
沈嘉玉小時候固然是個淘氣的熊孩子,也許惹人厭,被家裡人寵壞了,理論上來說,罪不至死。至少她不能很堅定的告訴自己:殺了他,為阿爹報仇!
她不甘心敦厚善良的林保生因為沈嘉玉這種熊孩子的惡作劇而付出了性命!
楚君鉞默默將她摟在懷裡,想讓她從先前見沈家兄弟倆之時就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默默的輕拍她的背。
她自己不覺得,可是做為朝夕相處的夫婿,他卻能明顯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
「阿妍乖……」
容妍將自己整個人都窩進楚君鉞的懷裡,也不知道是不是孕期反應,她覺得很累,閉上眼睛環住了他精瘦的腰,向他要求:「抱我回房,我想睡一覺。」
有些事情等待太久,總要有個了結。
沈嘉元帶著沈嘉玉從將軍府里出來的時候,前者心灰意冷,後者神思不屬。
事到如今,沈嘉元也懶的教訓沈嘉玉了。哪怕教訓了他也於事無補,徒招怨氣。
兄弟倆回到沈府,沈唯一問及道歉的情況,兄弟倆的態度截然不同。
沈嘉元只提出一項建議,儘快將沈家派出去的商隊召回,以及四處搜羅準備往宮中送去的東西也要酌情削減,若能將各處生意收縮最好,以備突發狀況。
沈嘉玉卻興高彩烈,提起慧福郡主來讚不絕口,從她的態度容貌,若不是沈唯一向來知道長子靠的住,保不齊都要從沈嘉玉傳達的信息里得出個錯誤的結論:慧福郡主一點也沒怪沈家,也一點沒有難為沈氏兄弟。
可是長子面色如土,灰心喪志,與平日的精明強幹全然不同,他便知道事無挽回了。
眼瞅著到了年底,一進入臘月,無論高門大戶,還是蓬門小戶,都忙碌了起來。容妍倒是個閒的,只除了打理嫁妝之外,府里的事情倒半點不用她操心,由楚夫人一手操辦。
沈家等了半個月,見慧福郡主那邊毫無動靜,沈唯攜重禮帶著沈嘉玉親自去了林家致歉,何氏先是不知道他因何而來,只覺疑惑,言語之間倒也極為客氣。畢竟林家這點產業,在皇商沈家來瞧,也就算日子略過得去,沈家掌家親自上門,她這個當家人還是很客氣的。
豈料,待得沈唯一道明來意,何氏便霍然起身,端茶送客。
「當年之事,是沈掌家之子無心之失,可是你們既然知道,卻為何事隔這麼多年才上門來求原諒?若我所記不錯,七年前你家大郎還來過我家鋪子,當時想來你家就知道吧?今日上門,不過是怕我家借國公府之勢來壓人!若是我家勢弱,是不是此事你們沈家便準備永不言明?沈掌家還請回吧!」
沈唯一原本是想著,向林家道歉之後,央得何氏向慧福郡主多說幾句好話,萬一能躲過這劫,也算是沈家的造化。豈料何氏根本不給他再開口的機會,喚了家中青壯小廝,將沈家父子連人帶東西都推搡了出去,關上了大門。
這個年沈家過的十分的低沉壓抑,往宮中送的東西倒是沒少,可惜銀子還沒收回來。沈嘉玉被沈唯一下令不許出門,他便整日在房裡胡混,紅姨娘覺得這不是個法子,還跟沈唯一提起來,他年紀也不小了,過了年便一十六歲了,是該說門親事了。
況且大過年的,與沈家有生意來往的人家裡,但有太太們攜女前來拜會,紅姨娘便忍不住往沈嘉玉身上聯繫,總想著給他瞧一門得力的岳家,說一門好親事。
這事她指望不上姜氏,總覺得姜氏多年對沈嘉玉的態度費盡心機,若是此事再交給姜氏去辦,也不知道她會給沈嘉玉尋什麼樣的岳家,風險太大,但只有不住催促沈唯一。
沈唯一這個年本來就提著心,哪怕有不少本家同族來拜年,也只能勉強應酬,無時無刻不擔心慧福郡主或者容國公府發難,哪裡奈煩這等事,催的急了反將紅姨娘一頓臭罵。
「你生出來的孽障,現下家中大難臨頭,還有閒心去操心他的婚事?這家都是讓他給敗了的……」
紅姨娘多年得寵,這是頭一次當著下人的面被罵,更覺沒臉,哭哭啼啼跑回去便哭鬧著要上吊,只道:「我活著還不如死了呢……」
服侍她的丫頭慌裡慌張跑去給沈唯一報信:「姨娘說……不活了,鬧著要上吊……」倒被沈唯一踹了個窩心腳:「滾!不想活了就去死!」
平日閒暇,婦人家拈酸吃醋鬧鬧彆扭,沈唯一買個釵啊釧啊的去哄上一哄,也算是一項閨閣樂趣,這當口,他哪裡有哄婦人的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