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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21:11 作者: 藍艾草
    她是真氣狠了!

    這臭孩子回來都多少天了?掐指算算北狄使臣入京到現在,但凡有點良心都應該跑來瞧一瞧,讓她白擔心這麼些日子。

    「哎喲哎喲,疼……疼……姨母您輕點兒,消消氣!別弄疼了你的手指頭,都是我的錯兒都是我的錯……再擰下去耳朵要掉了,要嫁不出去了!」

    義成郡主眉毛一挑:「……你怎的還沒嫁出去?」

    當初這臭孩子行情也不錯的啊,模樣性情都沒得挑,怎的都十八歲了,還沒嫁出去呢?真是愁人!

    她也不管容妍如何撒嬌討饒,直擰著這丫頭的耳朵拉到了房裡,將容妍的腦袋按到了面盆里一頓撲棱,中途這臭孩子竟然還敢掙扎,弄了她一身水,姨甥兩個折騰了一會,才將容臉上所有的妝容都洗掉才露出本來眉目來。

    「白瞎了你這模樣兒,上了妝真是比不上妝難看太多,真是難看死了!」

    義成郡主拿了面巾給她擦臉,下手極重,擦的容妍眥牙咧嘴的叫,一半是蕭錦真用了點勁,一半是撒嬌,大聲嚷嚷好讓她心疼點。

    蕭錦雖然手上十分的不客氣,可是盯著容妍的眼神卻慈愛極了,細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她還瞧見義成郡主的眼眶似乎都紅了,卻幾下將她腦袋上的釵子拔下來幾根,嫌棄的厲害:「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哪裡來的暴發戶呢!瞧你打扮的這副樣子!」

    容妍的一頭烏髮瞬間披散了下來,她索性賴到了蕭錦懷裡,笑的十分無賴:「我這不是乍然新貴,不狠狠顯擺一下哪裡對得住郡主的名頭?」

    蕭錦在她臉蛋上狠狠捏了一把,「你這是打定了主意來氣我的吧?還顯擺!」

    當面被識破,容妍一點也不窘,還笑的一臉的諂媚:「我這不是打扮了來討姨母一樂的嘛。姨母一樂呵,我再大的難處也都給解決了!」她今日穿著打扮是十分的土豪搶眼,甚至還有幾分嚇人。

    給她梳頭的丫環當初見得她將盒子裡的釵子一古腦兒往腦袋上別,委婉的勸說了兩句,被她制止了,又見她將半斤粉都要拍到臉上去,別過頭去都不敢看有多慘不忍睹,因此今日慧福郡主出行,實是讓手底下這一幫奴婢們大開了眼界,總算見識了暴發戶是什麼模樣。

    更別提她身上衣瓽的配色,簡直就是……看多了傷眼睛。

    義成郡主在她腦門上狠狠敲了一記,在聽得她「嗷」的一聲慘叫之後,終於覺得胸中怨氣消了不少,又喚了貼身丫環來帶著她重新去梳洗換妝。

    這麼一折騰,等到容妍再出來,便已經煥然一新,身上穿的衣裙顏色淡雅,符合她一貫審美,烏髮只用了個碧玉的小冠子束著,用同色同實的釵子固定著,連耳朵上先前那沉甸甸的赤金明鐺也換成了滴水狀的翠色耳墜,腕間又有翠玉鐲子,清雅難言。

    這套首飾完全是她從義成郡主的妝匣里扒拉出來的,自己那一腦袋釵子以及耳間腕間的東西全扒拉下來,塞進了義成郡主的妝匣里。

    待得甥姨兩個坐定,義成郡主這才問起容家這幾年在外經歷,容妍遂講了起來,時光漫漫,年頭太久,蕭錦又問的很細,諸如她們如何逃亡,如何在北狄紮下根來,這些年容家又以什麼維生,無不詳盡。

    待聽得有段時間容家父女是在馬市上替人相馬來賺銀子,不由氣恨:「當年阿爹教會他相馬,可不是有一日讓他淪落到拿這招來養活妻女的!」從始至終,她對容紹的意見都很大,待聽得容妍跟著他東奔西走,好好的女兒家卻做著男兒的事情,又是心疼又是氣恨愧悔:「當初我若是沒強硬將你接到府里來,你如今也還平平安安在市井間生活呢。」

    容妍目光一凝,笑的溫軟非常:「若是沒有姨母,我如今大約還是每日忙著只知道賺點銀子,過著關門閉戶的日子,哪裡有這些年學到的東西與閱歷!姨母不知道我有多感激姨母,當年能讓我在東林書院讀書,後來我去邊陲,這些年盡孝於阿爹阿娘膝下,又走過許多地方,走過的地方越多,知道的事情越多,讀過的書越多,便知天下之大,自己有多淺薄。若是永遠拘泥於後宅或者一商一鋪,又豈有如今的我?」

    她是真心感激著蕭錦的愛護之心,這些話亦是發自肺腑,毫不作偽。蕭錦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你這孩子!」蕭錦伸手撫過她鬢間,「從來世間女兒,都是被拘在後宅里的。便是像開國長公主那般的英雌,一生之中也是付出了極高代價的,連年征戰,身體受損,哪怕貴為公主,也孕育不了自己的後嗣。後來又與男人們拼殺在朝堂,一生苦心經營,待得祖皇帝駕崩,兄弟繼位,也對她充滿了猜忌防備之心。她一生為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當初一腔熱血付出的時候又豈能料到那般結果?你當她後來立志將長公主府改建成書院只是一片深情?那不過是一生習慣了忙碌爭鬥,陡然間不得不被迫退下來之後,寄託幽情而已。」她露出淡淡的嘲諷之色:「這世間真理從來只掌握在男人手中,婦人不過是他們在外搏鬥廝殺之後,回到自家後院調劑放鬆的人偶而已。因此許多婦人一生唯有仰望丈夫,討好丈夫,奉承丈夫,才能獲得一世安穩。哪怕生心悖意,不肯屈意奉承丈夫,到得最後不過落得個孤耽寒衾,年華老去的結果。」

    容妍心中湧上淡淡悲意,這也許就是蕭錦一生的寫照。她不肯屈從於丈夫,卻又不能獨闖世界,唯有躲在幕後權充幕僚,助虞傳雄一步步爬上去。

    她過早的看透了男女情愛以及這世間規則,因此從不肯吝嗇的將情愛付予虞傳雄。

    比起視愛情為生命的親娘蕭怡來,這對姐妹倆的世界觀真是天差地別。

    但是……連她也不得不承認,比起阿娘蕭怡來,更多時候她與姨母蕭錦相合地方卻更多。只不過蕭錦的世界觀兩性論太過悲觀,或者她的更為積極也說不定。

    「那就調/教個能夠乖乖聽話的男人來,而不是被男人所左右。」容妍調皮一笑,「不是自己去屈意奉承丈夫,而是讓丈夫來屈意奉承自己,討自己歡心,還又能夠千依百順!」

    義成郡主被她給逗樂了,不由想起如今在秦家後院裡橫衝直撞的虞世蘭。

    為人父母,總有極為矛盾之處。

    一方面捨不得孩子看清現實,怕她將來受苦受疼,另一方面,又怕她太過看得清楚現實,過早理智明白,對這世間心生悲意。因此當初她教養虞世蘭的態度總是含含糊糊,帶著護短溺愛的態度,實則是怕將她身上那股天真莽撞的氣息早早磨滅。

    倒是難為容妍,能在看透世間規則之後,竟然還鬥志昂揚,一副要改變男女格局的可愛模樣,而不是理智的選擇依從於世間規則或者是一意孤行的獨自前行,比起她的消極抵抗來,要熱血太多。

    「難道你挑中的人就是楚三郎?我聽說他如今可還是沒成親呢,再過幾年都要三十歲了,一把年紀性子肯定十分的固執,他能聽你的?」蕭錦露出打趣的神色來。

    容妍握拳:「那就騎驢看唱本!」

    甥姨兩個談天說地,不知不覺間便到了午時,蕭錦留飯,容妍欣然從之。

    待得虞家請來的西席放了虞小郎回來用午飯,見到粉雕玉琢的虞小郎站在那裡打量她,容妍調皮心起,上前去捏他的臉蛋----當年她離開的時候,虞小郎還是圓滾滾的小肉糰子一枚,年紀太幼,根本不記事。

    「男女授受不親!」虞小郎板著小臉一本正經的扭過頭去,以逃避她的狼爪。

    他的年紀跟容妍當初去四合之時,容謙的年紀相若,眉目間有幾分虞世蘭的影子,可愛非常,直惹的容妍笑的前仰後合,非要伸出爪子來揉搓他。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我還沒成親呢,不如嫁給小郎算了?」

    「呔!哪裡來的無禮女子,竟然……竟然說出這番不知羞恥的話來?」

    容妍頓時爆笑出聲。連義成郡主也笑了起來,一屋子的丫環僕婦們都笑了起來。

    在眾聲的笑聲中,虞小郎卻擰著眉頭,身體立行的與她保持距離,朝後大大退了幾步,不恥與她為伍的模樣,向義成郡主一抱拳:「既然阿娘這裡有客人,那我就退下了。」

    容妍笑的更厲害了,捂著肚子毫無形象可言,換來虞小郎更為不齒的眼神。

    「小郎快過來,還不見過你阿姐?這是你姨母家的大姐兒,你生下來的時候她還在咱們家裡住過呢,後來去了邊陲,這幾日才回來。」

    義成郡主招招手,虞小郎不情不願的磨蹭著過來,向容妍見禮。

    容妍止了笑,從懷裡摸了摸,摸出來個翠玉雕成的小老虎來遞給他:「這是當初我去浩罕汗國見到的,想著阿弟正是屬虎的,便買了下來,禮物有點薄,阿弟別嫌棄,拿去頑罷。」

    雖然這個表姐有點討厭,不知禮儀羞恥,可是送出來的禮物倒是頗合心意,聽她的話頭,好像還去過什麼遙遠的國家,虞小郎接過那隻以玉雕成的小老虎來,觸手生溫,只覺這隻小老虎倒無兇猛之相,表情倒略似家中養著的某種犬類的神情,端的可親可愛。

    他心裡的厭惡感好不容易減去了一二分,不成想容妍又補了一句:「我當初都見過阿弟光腚尿床的模樣,都沒嫌棄阿弟,怎的阿弟便要嫌棄青春貌美的阿姐呢?」說著還惆悵的嘆息了一聲。

    虞小郎厭惡的真恨不得將這隻小老虎丟到她臉上去,小臉漲的通紅,可是看看小老虎的模樣,又有幾分捨不得,默默的紅漲著臉將小老虎塞進了袖子裡,裝啞。

    他雖然年紀頗小,可是性子十分穩重,比之跳脫的虞世蘭,生來便是一副老成的模樣。

    義成郡主常常不明白,兩個孩子怎的性格相差這麼大?

    她卻不記得自己從小便是一副嚴肅板正的模樣,略微大些了才越來越活泛,只是覺得兒子性格太過沉悶刻板無趣,今日被容妍逗的小臉紅通通的,才覺他有點小孩子的模樣,是以頗為開心。

    午飯後容妍便離開了虞家。

    義成郡主頗捨不得她,但也知道她事情頗忙,已知今上將舊日康王府下賜容家,便覺無盡歡喜,偌大宅子還要她來打理一番,又有同行的北狄使者與商家之事,想來是忙上加忙。容妍向她求援,想要借些人去打理康王府,只等蕭怡回來之後,再將人還回來,便將心腹抽調了二十來個人,隨著容妍回去了。

    慧福郡主的隨從門眼瞧著主子進義成郡主的院子時候是一副慘不忍睹的模樣,再出來之時,便清雅絕艷,麗色無雙,頓時都對義成郡主露出佩服的神色來。又見得她雷厲風行遣了心腹跟著去打理康王府,也知她們如今尚算不得慧福郡主心腹,唯有取得郡主的信任,未來方有好日子過,不由加倍用心了起來。免得被義成郡主府的人給比下去,將來連立足之地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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