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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21:11 作者: 藍艾草
    這隊人馬雖然只有十幾人,但是瞧那縱馬而來的姿態,似乎還帶著戰場之上殘留的凜然殺意。待得馬隊到得近前,長輩們已經將身邊幼兒的眼睛蒙住……他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義安郡主將幼子牢牢摟在懷中,容紹又將妻兒攬在懷中,一家三口立在家門口,眼見得那馬隊逕自到了自家門口,馬上的年輕將軍利落的翻身下馬,上前來行了一禮,「可是容將軍?」

    容紹摟著妻兒的手一僵,目光與年輕男子相觸,估量著自己能勝他的可能性,卻意外的察覺出這年輕男子似乎並無什麼惡意,遂點點頭:「正是在下!」

    那年輕男子卻扭頭朝著馬隊後面的馬車喊了一聲:「阿落,到家了。」

    義成郡主驚愕的與容紹交換個目光,有什麼人能到了她家門口,被稱「到家了」?她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卻覺得純粹白日做夢,怎麼可能?

    眾軍士皆下了馬,拉著馬兒讓出道來,馬車緩緩到了近前,車簾掀開,露出一張鮮妍明媚的臉孔來,義安郡主驚訝的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驚嚇了馬車裡的少女。這面孔太過熟悉,熟悉到就像看到了十幾年前的自己。

    那年輕男子大跨兩步走了過去,伸出手來,馬車裡的少女將纖細玉白的手放在他手裡,由他將自己扶下了馬車。她一步步走過來,姿態優雅從容,面上還含著笑意,可是對面的夫婦卻都震驚的望著她,好像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務一般,又或者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就好像被定在了原地。

    少女到了她們面前,端端正正的跪了下來,跪倒在塵埃里,月白色的裙角很快染上了泥土,她的額頭緊貼在地上,聲音清脆鎮定:「不孝女向阿爹阿娘問安!」

    夫妻兩個都有幾分恍惚,只傻傻立在原地,還是義安郡主懷裡的小兒覺得這場景有些奇怪,侷促的拉了一下義安郡主的衣角:「阿娘----」悄悄從義安郡主懷裡挪了出來,藏到了她身後。

    太奇怪了!面前跪著的這個阿姐太奇怪了!阿爹阿娘也太奇怪了!

    義安郡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一下軟軟坐了下去,坐倒在了跪著的少女面前,一把將少女拉到了自己懷裡,「大姐兒----阿娘的大姐兒----」送走的時候,她還沒有名字。

    她死死摟著懷裡的少女,哭的昏天暗地。哪怕淚流成河,卻仍要極力的大睜著雙眼,去瞧面前這張鮮花著錦一般精緻的面孔,去極力的細細瞧那眉眼……

    曾經無數次的在夢裡夢到的孩子,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的孩子……她的大姐兒!

    容紹小心的蹲了下來,伸出雙臂來,將妻女一併摟到了自己懷裡,仰頭去看天空,但見天空高遠遼闊,遠處有幾片白雲,很快那白雲在他的視線里也變得模糊了起來,模糊的變了形。

    被阿爹阿娘扔在一旁的小兒似乎被這場景嚇壞了,怯怯靠了過來,伸出小手努力的去夠仰著頭的阿爹,用袖子去拭他眼角流下的淚。

    他雖然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阿爹阿娘都哭的這般傷心,他只覺心裡也好難過。

    遠處的幾戶人家皆站在那裡,既不曾靠過來也不曾離去。

    他們都是在政治鬥爭中飽嘗過流離辛苦的,已經習慣了默默觀望與默默關懷,而不是出了事便一窩蜂的涌過來,問長問短。

    與上京城中那些活的恣意的人全然不同,他們的存在,乃至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被緊緊摟在義安郡主懷裡,又被容紹摟著的林碧落雖然眼眶有幾分酸澀,可是卻沒有流下淚來。

    不得不說,當遙遠的骨血親人切切實實的在她面前,她竟然詫異的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麼多的淚水來歡慶重逢。她心中無數次感恩生父母,可是若論起思念之情來,恐怕還及不上義成郡主思念妹妹。

    她只是有感於義安郡主與容紹的激動,以及那種爆發式的喜悅與眼淚,只心中有幾分感動。

    ----這一對父母,委實太過陌生。

    只不過哪怕是陌生人,她也很自然的偎依著他們的懷裡,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溫暖,心中一片安寧。

    終於到家了!

    良久,容紹將小兒拉到了自己懷裡,他站了起來,目光緊緊盯著依舊被義安郡主摟在懷裡的少女。

    她很安靜。

    這是容紹得出的結論。不過想到這女兒從出生起便被送走,隔了十四年回到他們身邊,陌生總是難免的,他心中既難過又欣慰。

    她並沒有推開他們或者露出不悅的目光,只是一感覺到脫離了容紹的懷抱,便伸手輕輕拍著蕭怡的背,安撫義安郡主。

    義安郡主哭的嗓子都啞了,也終於有幾分接受現實了,雖然天上掉下這塊餡餅好大好大,砸的她一時暈頭轉向,可是發泄過後,她還是很快就清醒了過來,拿手拭了拭自己面上的淚,又伸手替林碧落整理被自己弄亂的頭髮,手上的淚水糊到了少女滑膩的臉上,她才覺出幾分不好意思來。

    她連忙從懷裡掏出帕子,往女兒臉上去擦的時候,粗布帕子靠近了她白晳的面孔,頓時又縮了回來,帶了幾分侷促之意:「阿娘……阿娘真是……」對方很自然的接過她手裡的帕了,將自己臉被糊的淚水拭乾淨了,又很自然的替她擦眼淚。

    「阿娘,你這是不準備讓我起來了?就讓我一直跪著麼?」她帶著笑,溫柔的注視著在義安郡主。

    義安郡主又想流淚了……

    她拉了女兒的手,將她拉起來,見她乾淨的裙子已經跪髒,便要彎腰去替她拍土,卻被林碧落抓住了手,感覺到自己握著的粗糙的手,林碧落心中一酸。

    「阿娘,不要緊的。」

    她想起了養尊處優的姨母義安郡主。

    蕭錦的手保養的極好,與十八少女的手無異。

    「好!好!」

    容紹眼眶亦紅,又將自己懷裡站著的少兒推到了林碧落面前,聲音里含著說不出的喜悅激動:「謙兒,這是你阿姐!你阿娘一直跟你提起過的阿姐!」

    小兒黑葡萄般的眸子在林碧落面上掃了一遍,見她笑的極為溫柔,遂朝著她行了一禮:「謙兒見過阿姐!」被林碧落拉了起來,他順勢牢牢握住了林碧落的手,感覺到這個阿姐嫩滑的手指,身上傳過來的馨香,又仰頭瞧一眼她雪白的面孔,如畫眉目,心中暗暗得意:原來這就是我阿姐!

    這個阿姐我好喜歡!

    他心中如此做想,不想林碧落鬆開了義安郡主的手,在她不解的眸光里,彎腰將小兒抱了起來,抱到了懷裡,在他額頭響亮親了一記:「阿弟真可愛!」

    小兒的小臉剎時紅透!

    義安郡主強忍著淚意引了林碧落進院子,容紹招呼了楚君鉞進房,其餘護衛拴好了馬,便站在門口守著。

    這院子比起林家兩進的院子,以及郡主府來,真算得是簡陋不堪。

    義成郡主邊引了女兒進家門,便小心觀察她臉上的神色。

    方才她是真哭昏了頭,多年思女成災,這會兒才想起來,這孩子是在上京城中長大,哪裡見識過這等荒涼之地?況且這些一路護著她來的軍士們又是哪裡來的?種種疑問都涌到了腦子裡。

    小兒在林碧落懷裡一動不敢動,伸出小胳膊來摟住了林碧落的脖子,心道:這個阿姐可比不得阿爹的身板兒,萬一將我摔了可怎麼好?可是他又捨不得自己主動下來,只覺阿姐身上的味道十分好聞,長的又美,又是自己一個人的阿姐,心中真是歡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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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前面有人提過,作者君把容紹爹跟兒子的名字弄混了,我昨天已經改過了,容紹爹叫容辰,兒子叫容謙。

    ☆、104 希望

    容紹看著閨女親親熱熱抱著兒子,與妻子相攜進屋,百般滋味湧上心頭,一時里看住了,直到楚君鉞輕咳一聲,他才回來神來。

    「小將軍請坐。」

    院子裡放著的石桌石凳,天氣晴好,況屋中窄小貧寒,容紹索性將楚君鉞相請到了院子裡坐下。

    「小將軍此次送了大姐兒前來,不知她……」是前來探親還是長居

    楚君鉞遂將聖上發現了林碧落,著他押解流放林碧落至此的事情道明,又道:「聞得先太子在此,晚輩既然已經來了,不如容叔帶我去與先太子見個禮?!」

    容紹聽得他這提議,頓時心中便有了幾分警惕。原來他還想著,單只流放大姐兒,倒用不著這麼大陣仗,著兩差私役押解至此便行,何至於要勞動面前的年輕將軍帶著護衛前來?

    原來是為了先太子嗎?!

    難道是當今聖上不放心先太子,還怕他在邊陲做亂,特意派了這年輕的小將軍前來動手斬糙除根?

    這麼多年過去了,今上倒還是改不了多疑的毛病。

    他面露戚容:「小將軍來的不巧,先太子殿下兩年前便已經不在了,你若是有心,我倒可以帶小將軍去先太子墓前上燭香!」

    先太子其實在流放的路上便因思慮過重而染上了病,到得邊陲之後,病入沉疴,一直纏綿於病榻,又因生活困苦,無錢就醫,全憑容紹懂得的一點皮毛醫術來維持,在外面采些普通糙藥熬煮,兩年前終於支撐不住,撒手西去。

    楚君鉞的神色裡帶上了凝重之意,忽起身來向著容紹行了一禮,「容叔,有件事情您久在邊陲不知,當今聖上至今膝下尤虛,此次末將前來,一則是送府上大姐兒,另一則卻是帶了聖旨前來,從先太子兒子之中擇一賢明聰慧的王子,帶回京中繼承大統!」

    容紹見得他面上懇切之色不像作偽,又想到今上無子之事,回頭自可向自家閨女探查,連同眼前的年輕男子的來歷也可一併查問,遂拉了他坐下:「小將軍也別急,先太子倒只有當初太子妃生的皇長孫一個,其餘的……當初流放的路上,孩子們太小,都夭折了。」

    其實當初太子的妻妾里,不止是夭折了個女嬰,還有個半歲的小兒郎到得四合之後便奄奄一息,沒過幾日便去了,唯有現在活著的皇長孫,比之林碧落大了兩歲多,病了一陣子才緩了過來,後來還是跟著容紹學功夫,身子骨兒才好了起來。

    楚君鉞聽得先太子還遺有一子,總算長出了一口氣。

    為著此事做的隱秘,怕各地藩王心中有不好的念頭,或者採取什麼行動,今上這才在去年召集各地藩王攜子進京,一方面做出對諸世子親近的態度來,另一方面暗中令楚君鉞儘快起身,前往邊陲將先太子的子嗣擇一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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