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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21:11 作者: 藍艾草
    車隊的最後面是行李輜重,足夠一行人馬吃用數日。便是銀絲炭也帶著幾馬車,生怕凍著了這些貴族少年男女們。

    這等出行的排場,自然讓普通百姓咋舌。

    鄔柏的大師兄嘖嘖出聲:「哪一日待我投軍立功,做個人上人,也這般招搖過市,好讓旁人也羨慕羨慕。」

    同行的一幫師弟們之中,一名瘦的跟猴兒似的少年一哂:「大師兄,若是等你投軍立了功,恐怕鬍子都白了,便是這般招搖過市,除了讓一幫大娘們啐一口,你以為難道能讓小娘子們歡呼?不過是白想!」

    那大師兄一巴掌扇在瘦猴兒少年的腦袋上,「敢編排你師兄了?!信不信我將你揍成渣渣?!」

    那瘦猴兒少年頗為不服,「大師兄,你將我揍成渣渣有什麼了不起?要是能將鄔師兄揍趴下,那才是本事呢!」

    站在旁邊的鄔柏卻有幾分心不在焉,被幾位師兄弟各推了一把,才回過神來。

    「想什麼呢?」大師兄目光微閃,狀似隨意的問了一句。

    「想我媳婦兒呢。」鄔柏隨口答他。也不知道這話哪裡引得那大師兄高興了,連連拍著他的肩膀,「你媳婦兒在哪呢?不會就在那馬車裡面吧?」

    「是啊。」鄔柏垂頭喪氣的點點頭。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從小一起長大的三姐兒怎麼搖身一變,就成了郡主府的義女了呢?這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最令他想不明白的是,三姐兒竟然離開了林家,長住郡主府了。

    ----可是他哪裡做的不好惹她不開心了?

    鄔柏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大師兄卻也不給他功夫想明白,小聲在他耳邊問:「阿柏,難道你……中意的不是小師妹?還是你媳婦兒真在這車隊裡?」心中卻不由輕蔑一笑。

    這小子最近不會是傻了吧?

    東林書院是上京城中出了名的貴族子弟學院,在那裡讀書的學子基本都是貴族少年男女,偶有一二名不是貴族子弟,那也是非貴即富的,聽說皇商家的嫡長子便是花了重金卻進了東林書院讀書的。

    鄔家不過市井小民,父兄皆是公門小吏,要說這樣的人家與富貴人家有牽扯,打死這幫師兄弟們都不信。

    鄔柏有時候也很難相信。

    他一直以為,三姐兒會在林家住著,做著小生意過著平順的小日子,慢慢長大,然後等著他來娶她。

    中間他還可以時不時去林家瞧瞧她,帶些小玩意兒送給她。

    對於他的這項支出,谷氏從來不吝嗇,總是會小聲問他要不要給三姐兒買什麼東西?

    剛訂完親的時候,鄔柏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一朝心愿得償,便是做著夢也能笑醒。

    重陽節他去林家見三姐兒,她便不在家。

    鄔柏當時問何氏,三姐兒去了哪裡,何氏只道去了親戚家,過幾日便能回來。

    後來聽說三姐兒倒是回來過,可她每次來去匆匆,兩個人連相遇的機會都沒有。

    將自己裹成個球窩在馬車裡,懷裡還抱著手爐的林碧落全然不知道馬車之外的大道上,還有少年只為了瞧她一眼,無數次徒勞的跳起來又落下。

    虞世蘭、虞世蓮與她同車。

    原本往年虞世蓮以體弱不便為由,不肯來參加冬狩,但是今年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竟然破天荒的要求參加冬狩。

    衛姨娘追問了她好幾次,都沒問出什麼來,最後只能向虞傳雄哭訴,「阿蓮身子骨弱,這大冷的天還參加什麼冬狩?萬一凍病了可怎麼好?」

    反是虞世蘭年年參加冬狩,義成郡主倒從來不曾抱怨過一句。

    「既然身子弱,就在府里好生養著,何必跑到外面去受罪?!」

    衛姨娘生的楚楚動人,天生便有一種弱風拂柳的風姿,讓男人忍不住生出呵護之心,當年她也是憑著這股天生的嬌弱之姿進了郡主府,並且得到了虞傳雄的寵愛。

    虞世蓮的模樣頗有幾分乃母的味道,總能在不經意間引得少年郎生出保護她的念頭。再加上她在東林書院讀書,見識到了同齡人之中的佼佼者,又有各大府里的庶女們,有不少都得了妾室出身的親娘的親傳密授,倒對籠絡少年郎們都有些手段。

    衛姨娘見得自家閨女生的不負重望,嬌弱娉婷更甚於她,又是個讀過書識過字的,更有見識,一心巴望著她能得個高門大戶的如意郎君,對虞世蓮教養的更為經心,又早早將虞世蓮定位為「嬌弱堪憐的小娘子,知書識理的大家淑媛閨秀」,凡是與此等形象不符的行為盡皆杜絕。

    冬狩哪那裡是「嬌弱堪憐的小娘子」該去的地方?

    萬一被寒風吹的臉蛋粗了,頭髮毛躁了,可怎麼好?

    可惜虞世蓮這一次是鐵了心要去冬狩,與衛姨娘爭論了兩日,最終當娘的拗不過女兒,只能垂淚目送她坐上前往皇家獵苑的馬車,捂著心口在寒風中站了半晌,倒似西子捧心一般模樣堪憐。

    衛姨娘的這般造型被好事的丫環報到了義成郡主那裡,她倒還有心情打趣。

    「敢是衛姨娘的心肝被人剜走了,才捧著心站在那裡呢。也怨不得她,待讓老爺好生安慰一二,她便開解過來了。」底下一眾丫環皆暗笑不已。

    話說郡主府里從來不缺美人兒,特別是各款各型的。便是當初衛姨娘這款嬌弱垂淚型的在後院一枝獨秀,比起義成郡主那般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正室主母,那真是男人的心頭肉一般。義成郡主後來見得虞傳雄好這一口,倒尋了十來八個這類型的丫環送去侍候虞傳雄。

    果不其然,衛姨娘一枝獨秀的局面很快被打開。

    不過她到底不似這些丫環們是後天有意識效仿,總還是先天技藝,簡直算得無師自通,說到底仍然技勝一籌,因此在虞傳雄的心裡倒也占有了一席之地。

    後來在同僚上司的宴飲之中,虞傳雄結識了後來的姜姨娘,大致也似衛姨娘這種類型的,差不多有點一見鍾情的感覺。因為引進了外來人才,衛姨娘才不曾獨擅專寵下去。

    不過義成郡主從來不在意這些。

    她的注意力從來都不曾放在後院爭寵打壓妾室身上,仿佛與妾室爭寵吃醋乃是浪費生命,於她的生活全無益處。

    郡主府的後院一直保持著百花爭艷的狀態。

    兩個孩子都是參加冬狩了,要有好些日子不回來,義成郡主閒極無聊,便喚了丫環去廚下尋些吃食來。那丫環去了廚房,見有莊子裡新送來的鹿肉,便吩咐廚子烤了,才提了過來,打開之時,義成郡主聞到鹿肉的味道,頓時嘔吐不止。

    她身有不適,倒嚇壞了房裡一干侍候的丫環僕婦,忙遣了人拿她的名貼去太醫院請個太醫來把脈。

    「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倒嚇的你們這般模樣?我不過就是聞著那鹿肉的味兒不舒服而已。」

    丫環見她對著鹿肉嘔吐,早將鹿肉撤了下去。

    許嬤嬤替她順氣,又接過丫環遞上來的茶,略試一試水溫,這才遞給了她。

    「郡主自是要小心身體的。如今家裡可是有兩個孩子要照顧呢。」

    太醫來了沒多久,郡主府便傳出了喜訊:多年未孕的義成郡主又懷孕了!

    虞傳雄下朝回家,才到了大門口,管家便樂孜孜跑來向他恭喜:「恭喜老爺!賀喜老爺!」

    「出了什麼事兒了?」

    見管家這般模樣,虞傳雄便估摸著,難道是府里哪個通房或者妾侍有喜了?可是瞧著管家的模樣卻又不像。府中別的不多,唯獨庶子庶女不少。管家見的多了,每次都很是平淡。

    「難道是……」虞傳雄頗有幾分不相信。

    「是郡主有喜了!恭喜老爺賀喜老爺!方才曹太醫來過了,替郡主把過脈了,道這才剛剛一個月,郡主這是上了年紀所以反應比較大,早早便害了喜,不然哪裡能料想得到呢?」

    「怎麼郡主竟然害喜了?侍候的人都是做什麼的?」虞傳雄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大步往義成郡主的院子裡去了。

    早幾年他還有將庶子記到郡主名下做嫡子的想法,只是因著他有此念頭,虞家後院裡差點反了天,後來他按下此事不提,後院這才安靜了幾年,卻也是暗流涌動。

    如今倒好,郡主總算懷孕了!

    虞傳雄一直以來提著的心頓時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大約得等孩子降生之後,若是嫡子,才能完全放下來罷。

    虞世蘭與虞世蓮卻不知道郡主府的格局自今日起便會有所變化,皆困在馬車裡昏昏欲睡。

    正自昏沉間,馬車板壁被人叩響,三個人頓時都清醒了。

    此刻車隊已經走到了京郊,前兩日的積雪還未化盡,路上一片泥濘,林碧落掀起來車簾來,便瞧見玄衣大氅的楚君鉞騎著高頭大馬與她們的馬車並駕齊驅。

    馬車內的光線有點昏昧,虞世蓮抬眼見到那有著冰雪般寒意的年青男子,只覺心中狂跳,喉嚨發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整個人都緊張的近乎痙攣了,腦中唯有一個念頭:他找過來了!他找過來了!他找到我了……

    她心中無數念頭紛沓而至,心中想著也不知道這年青男子是誰,一面又遺憾的想到,若是虞世蘭中意的楚家三郎長這般模樣,那該有多好?!

    縱然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搶了虞世蘭喜歡的人來做夫郎,可是見到這年青男子,卻仍然忍不住動了心。

    「今日紮營,明日狩獵之時,你跟在我身邊。」他話說的毫不遲疑,目光卻是朝著林碧落而去的。

    毫無疑問,這話是對林碧落說的。

    虞世蓮方才全副心神都在那年青男子身上,待見得他的目光全然未曾往馬車裡掃視,只盯著林碧落靜待她回答,且那冰雪般的眉眼裡似乎蘊含著暖意柔光,一顆心頓時如墜冰窟!

    眨眼之間,虞世蓮的心已經從九重天到地獄走了一遭。

    「我跟在你後面幹嘛?幫先生撿獵物?」林碧落自認以自己那可憐的總是脫靶的箭藝,跟在這位身後,除了下馬揀獵物,還真找不到別的事情可做。

    恐怕就算讓她揀獵物,她都不算個熟練工。

    沒想到楚君鉞面上倒浮上一個淺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嘛。就你那she箭技術,想要獵到一隻兔子恐怕也是極有難度的事情。」想到她箭箭脫靶,似乎天生便與she藝這門課程絕緣的慘烈情況,楚君鉞的唇邊不由越揚越高,到最後竟然已經彎成了個向上的弧度。

    直氣的林碧落狠捶車壁,「我要是有先生那般神勇,早去報效國家了,何至於跑到書院裡來陪一般毛孩子玩?」這話簡直是在影she楚君鉞的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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