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頁
2023-09-22 22:21:11 作者: 藍艾草
待瞧見了這少女,閻真才有幾分明白個中緣由。
----這少女太像少女時代的義安郡主蕭怡了。
康王府兩名郡主當初在東林書院讀書的時候,人人皆知義成郡主勤敏好學,義安郡主卻淘氣貪玩,功課只能算過得去,但性子卻討人喜歡。
義成郡主與閻真寒喧過後,又引了林碧落與他見禮,聽得閻真考校林碧落課業,她雖回答的磕磕巴巴,但總算順利過關了,倒是算學,大約是常常應用,倒答的極快。
閻真拈著鬍子思慮一會,便道:「我瞧著這孩子也不是個呆笨的,不若就安排在乙班,自己再用些功定然也能趕上。」又拉開桌案抽屜,從裡面拿出個二指寬的小木漆牌,正面豎排兩個字:東林。背面只有一個「乙」字。
這便是東林書院學子的憑信了。
林碧落雙手接了過來,向閻真行禮致謝。
「謹聽先生安排。」義成郡主也謝過了閻真,便有助教帶了林碧落去教室。
林碧落別過二人,心中忐忑,緊跟著助教去了。穿過二重院落,又走過一大段青石路,兩旁皆是苗圃,裡面種著些植物,開的花也不起眼,似乎不是為著取景,那助教見她露出思慮的表情來,便笑道:「這裡種著的全是糙藥,教律學的閻先生最好擺弄這些東西,又喜歡拉了學生把脈,便占了這一處種糙藥。閻先生是山長本家侄子,若是在書院裡遇上了,他非要給你把脈,你也休慌,只給他把便是了。只是他那是半瓶子水,說是胡說些什麼,你也別當真才好。」
這倒是個有趣的藥瘋子。
林碧落莞爾:「多謝楊先生指教!」
她方才聽得山長喚這位楊助教,估摸著這位助教姓楊。
楊助教約摸二十幾歲,面容憨直,被這小小少女一謝,似乎有幾不好意思,露出幾分赧意來。過了藥圃,不遠處便是青磚黛瓦的校舍,靠的近了,便有書聲朗朗。
教舍門口釘著個漆牌,上面書著一個黑漆「乙」字,舍門大開,一名中年美髯男子在上課,楊先生悄聲提示:「這位是教經史的張先生。」
張先生見得楊助教帶著一名少女過來,便停了下來,聽得楊助教講明來意,林碧落又向他見了禮,悄悄兒一掃教舍里的學子,只見有男有女,差不多有二十來個人,年紀約莫在十六七歲至十三四歲,好像她的年紀已經算是最小的了。最讓她驚奇的是,虞世蘭便在教舍里,坐在左手邊第三排的書案後面。
見她的目光瞧了過來,便朝她眨了眨眼,以示欣喜。
張先生將她安排在了最後一排的空位子上,便繼續開始上課。
林碧落久不讀書,這節課張先生講的是《孝經》,滿口的大道理講的她頭疼。她坐在最後一排忍不住走神,悄悄打量教舍里的師兄師姐們,發現前面的還能坐的筆直,後面的卻有低頭小雞啄米似的打磕睡的,也有走神瞧著窗外發呆的,大約是覺察到了她的目光,循著目光瞧過來,二人目光相接,便又斷了開來。
林碧落旁邊的那一位少年約莫有十四五歲,面色有幾分黝黑,只低頭專注的寫著,張先生在堂上講到一半,見學子們興致怏怏,便夸道:「秦九郎讀書猶知記筆記,爾等卻只知傻坐。」
眾人回頭來望,那少年一張臉頓時漲紅了,原來他便是秦九郎。林碧落側頭一瞧,差點笑出聲來----他分明在畫美人,只畫了一半便被點名了,情急之下拿左手一掩,分明墨跡未乾,待張先生低頭翻書之際,他抬手一瞧,頓時懊惱欲死。
不但糊了一手的墨汁,美人也成了一張黑臉美人……
雖然先生講課讓人昏昏沉沉幾欲打盹,但瞧著同窗似乎也還算有趣的份兒上,林碧落面前胡亂攤著一本書,總算熬到了下課。
只等張先生一走,虞世蘭便從自己位子上竄了過來,大是欣喜:「三姐兒,山長竟然將你安排到了乙班,我還真怕你到了別的班,被人給欺負了呢。」
方才與她同桌的少女也跟了過來湊熱鬧:「這就是你家義妹?若是不被你欺負便不錯了,還能被誰欺負?」
「阿妹別理她!」虞世蘭嘻嘻一笑,才為她二人介紹:「我家阿妹,林碧落。這位是禮部尚書的千金王益梅。她家也有個義妹,待會兒叫過來給你們認認。」
林碧落打過了招呼,王益梅大嘆:「若是不知道的,還當你們是親姐妹呢。說起來今日怎麼沒見你家的小蓮花兒?」
虞世蘭一樂,又繃住了,擺出長姐風範來,肅穆了神色嘆息:「唉,家門不幸,庶妹做了錯事,被阿爹罰跪祠堂了。我還親自給她送飯了,可惜她仍不知悔改。」
王益梅奇道:「你難道不是落井下石去的?」
虞世蘭拉了王益梅的手相見恨晚:「知己啊!」
林碧落瞠目:原來虞世蘭不待見虞世蓮,也不是什麼秘密。
說笑了一陣,王益梅便想起一事來,「阿蘭你可知道,教咱們she御的趙先生身體不適,向山長提出要回家休養,聽說山長會新請一名教she御的先生。也不知道這次請到的是哪一位?若是也能像乙班的吳先生那般年輕英俊便好了……」
「你就胡思亂想吧,萬一山長心血來cháo,去軍營里請個鬍子拉茬的老先生來,看你還多想不?」
王益梅在她肩上捶了一記:「你這人真掃興!」
待得林碧落知道了東林書院的教學科目,只恨不得沒答應義成郡主來讀書。
東林書院說起來可算是蕭若眉一手創辦,許是其人年輕的時候以行兵布陣練武為要,上年紀了思及自己一生,最後給未來東林書院的學子們訂下來的科目多的令人咋舌,除了禮樂she御書算這六藝之外,又有琴棋畫律四項,湊齊了整整十門功課。
林碧落初來的第一天簡直渾渾噩噩。所謂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在包先生的塾館裡勉強抵得上一個聰慧,可是離開了封丘門大街,來到了以專門培養貴族子弟而出名的東林書院,才感覺到自己淺薄的可憐。
山長那句「我瞧著這孩子也不是個呆笨的……自己再用些功定然也能趕上。」絕對是瞧在義成郡主的面兒上誇她的,這哪裡是用些功就能趕上的,恐怕是「要用很多功」才能趕上的!
虞世蘭見她這哭喪著臉的小模樣,頓覺有趣,在回程的馬車上挑著她的下巴輕佻的笑:「小娘子,有什麼事情讓你不高興了,說出來讓小爺高興高興!」
林碧落霎時有「這貨不會是穿來的吧?」這種荒唐的念頭,只因這話太過耳熟了,簡直是後世網絡上抄襲來的。可是結合其人一貫惡劣的表現,又推翻了她這一假設。
----這麼跋扈痴情追男子追的毫無章法的穿越女應該不會有吧?!
拜網絡的傳播力量,追男三十六招什麼的不要太多了,被洗過腦之後,不過就是捅破層窗紗的功夫,哪裡用得著像虞世蘭這般費功夫呢?
她哭喪著臉吐露自己的難處:「阿姐,十藝……我好像一藝都不通……」不止不通,基本除了讀過些書,像禮樂she御,琴棋畫之類她基本可算是睜眼瞎,連沾都沒沾過。
虞世蘭:「……」
對於這種情況,義成郡主倒是毫不意外,反應平淡的盯著女兒看,「你不是想當長姐嗎?三姐兒這些全不會,她的功課便交給你了。」
虞世蘭傻眼了。
第二日姐妹倆一同去上課的時候,向來飛揚跋扈的小郡主也哭喪著臉。
林碧落不會的那些功課,是要花數年功夫練出來的,哪裡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成的事?她又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哪裡耐煩細細教?她自己的功課還馬馬虎虎呢。
反倒是林碧落被殘酷的現實打擊以後,暗中給自己打氣,就當是被家長丟到了興趣班,也只能從頭學起了。偷機取巧看來是不能夠了。
因此在琴藝課上撞見沈嘉元,也不過是在殘酷的現實上再灑一把鹽而已。她都已經被打擊的快麻木了,盤膝坐在空曠處,目光還糾結在面前的琴上,發愁一會兒別人彈琴的時候,她是下手好還是不下手的好。抬頭瞟見對面走來的少年,餘光里只覺得面熟,還未反應到大腦里去,沈嘉元便蹲了下來,目光複雜的瞧著她,低低道:「三娘子……」
林碧落還是愁眉苦臉的看著他,眉毛可笑的皺在一處,就好像面前這張臉便是讓她發愁的琴一般,傻呆呆盯著沈嘉元的臉發了一會呆之後,猛然清醒了,嘴先腦子一步叫了出來:「沈嘉元----」環顧左右,只覺奇怪。
這個人怎麼能出現在這裡呢?
虞世蘭聽得她驚叫,拋下自己的琴跑到她面前來,只當沈嘉元欺負了她,大喝一聲:「沈大郎,你做什麼欺負我阿妹?」
----原來這兩人認識啊?
林碧落疑惑,待得虞世蘭過來,指著沈嘉元便要罵,她忙制止:「阿姐,沈郎君也不算欺負我,只是以前的舊識罷了。」自見過了姜俊弘,林碧落便有幾分明白了。
不過是各有苦衷罷了,她如今倒也不會怪罪沈嘉元了。
當年之事,與他並無干係,他也只是不小心知道,又包庇了自己娘舅家表弟而已。誰也不能要求別人是鐵面無私六親不認之人。便是她自己,假若是家人犯了錯,也許也會想法設法的掩蓋彌補。
立場不同而已。
反倒是沈嘉元幾疑是夢,待見得林碧落待他十分客氣,似渾似忘了當初驅趕他離開林家,此後再不相見之時的堅決,心中惴惴。又見她與虞世蘭姐妹相稱,心中不由尋思,她半閒堂開了也沒幾個月,不在封丘門大街掌管生意,怎的跑到東林書院來讀書了?
當初林碧落蓋樓開半閒堂,中間他是想動用沈家的關係插手幫她,後來才發現壓根用不著他出手,自有人出手幫她,也只能作罷。後來又打發家中婢女妝扮成尋常富戶家的小娘子去半閒堂,待那婢女回來回稟半閒堂內里陳設吃食,又買了些回來教他品嘗,還買了個李富貴雕的小擺件回來,沈嘉元見得那些東西,心中複雜難言。
她家境尋常,也能做的這般出色,極有行商天賦,若是家境富裕,將來與沈家抗衡也不是不可能的。
三個人立在當場,還未分說,教琴藝的董先生便來了。出乎意料的是,董先生並非男子,而是三十出頭的女子,髮式卻仍是未嫁的小娘子,年紀卻已經不小。
董先生真名董明珠,教琴藝課時,最喜天清氣朗之時,令學子們將琴搬到曠野外,感受天地變化。因林碧落虞世蘭是在乙一班,沈嘉元在乙二班,琴御she這類在外面教的課,都是同級的兩個班級合在一處上課,因此沈嘉元才能在此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