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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21:11 作者: 藍艾草
林碧落笑的無心,「春桃姐姐心裡沒鬼,打什麼鼓啊阿姐又不會吃了你!」
虞世蘭的目光更沉了。
經過這一出,主僕倆便沒再提起這岔,馬車駛到了虞世蘭常去的書坊里,隨便買了些筆墨紙硯書籍,便直接拐到了封丘門大街上,一逕到了半閒堂。
林碧落好些日子沒回來,記掛著鋪子裡的生意,下了馬車便先進了鋪子裡,問了問迎兒這幾日鋪子裡生意,已有丫環報到了後院去,才翻著帳冊,何氏便從後院趕了過來。
「三姐兒----」
「阿娘----」
數日不見,母女倆都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了不同。
林碧落被義成郡主派去的丫環僕婦打扮的花朵兒一般,頭上鬢間的珠釵足有拇指大小,身上綾羅裙衫,腳上高底繡鞋,乍然一瞧倒像長了一截。
她從未打扮的這般隆重過,一時里何氏的眼眶都有了幾分酸澀之意,立在半閒堂通往後院的樓梯口,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覺千言萬語皆哽在了嗓子眼裡,再說不出來。
林碧落卻是幾步迎了上去,心疼的去摸何氏的臉:「阿娘,我不在家的這幾日你是不是沒吃飯啊?怎的瘦成了這般模樣?」
何氏露出個恍惚的笑容來,女兒靠的近了,鼻端傳來一抹淡香。她從前做過繡娘,知這是大戶人家內眷們專用來熏衣服的香,有專人配製,不像尋常百姓的衣服,只透著皂角的淡香。
----這完全就是義安郡主蕭怡再臨。
自重陽節前一日,林碧落被虞世蘭強行拐走,何氏便提心弔膽。出於做母親的直覺,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不到晚上,便有郡主府的僕人前來知會她,三娘子被郡主留宿了。
這一留宿,便是六七日。
林楠從開寶寺回來之後,跟她講起在寺中與同窗遊玩,見到了三姐兒,打扮與蘭郡主仿佛,渾似一對兒姐妹花,何氏當時便變了臉色。
如果說義成郡主沒有鐵了心要將三姐兒留在身邊的心,打死她都不信。直等到林楠又去了書院,煎熬了好幾日,林碧落才在虞世蘭的陪同下回來了。
人是回來了,可瞧著她身邊跟著的丫環,這哪裡是回家?分明是路過探親。
林碧落瞧著何氏面色不對,便知她心中所想,將虞世蘭及香糙丟到了半閒堂,又吩咐迎兒只管將虞世蘭喜歡的端上來,這才拉著何氏往後院去了。
她有一肚子話要跟何氏講。
到了後院,卻瞧見院裡擺著四盆jú花,金團團黃燦燦,開的分外喜慶。何氏見她目光往那四盆jú花上去瞧,先放下心事,道:「這是重陽節阿柏送來的。說是武館裡比武,他勝了,師傅賞的,他便搬了來送你,可惜你不在,在這裡坐了半日才回去呢。」
林碧落幾乎可以想像得到鄔柏的失望之情,盯著那四盆開的正盛的jú花出了會神,便拉著何氏進了房。
「什麼?郡主要送你去讀書?」
對於此事,林碧落數次表示反對,都被義成郡主堅決鎮壓了。她的理由是:「當初我跟你阿娘皆是東林書院出來的,這個年紀你不在東林書院讀書長見識,難道每日就只汲汲營營守著鋪子過活?」
林碧落私下揣測,她約莫對自己開鋪子做生意賺錢很是不喜,只是礙於自己不在她身邊長大,不好貿然插手,又以義安郡主的名義對她的教育問題提出了看法:「你從小在小門小戶里長大,這個就不必說了。就當是你阿娘當年在跟我賭氣,不肯將你交給了我撫養。但是高門貴女皆是從小精養,你只是讀了幾個私塾,識得幾個字,若是你阿公活著,知道自己的外孫女竟然是這樣長大的,還不得氣成什麼樣兒!此事無須再說,無論如何,這書你必須要去念!」
但這些話,林碧落又不能原原本本告訴何氏。她養大了自己,可是在義成郡主的眼裡,差不多將她養成了市井潑皮,唯有用別話來安慰何氏。
「阿娘你別急,郡主說義安郡主當年也是從東林書院出來的學子,我應該去她念過書的書院裡去長點見識。」
何氏默然。
這是她沒辦法幫三姐兒實現的,唯有義成郡主有法子實現。
「她……郡主對外怎麼說你的身份呢?被人發現了可不好!」
林碧落苦笑:「阿娘,郡主為了留住我,已認了我做義女,連虞大人也同意了。」
何氏轉過身去拭淚,又強顏歡笑:「這是好事兒!你……本來就應該過好日子,都是阿娘無能,讓你一直受苦了!」這個女兒,她終究留不住了。
林碧落將腦袋埋進了她的懷裡,只覺眼眶酸澀,她還未做好離家的準備。可是林保生枉死,假如她要報仇,光憑自己開個半閒堂是不夠的,她必須要讓自己更強大起來才行。說句不好聽的話,她留在林家與做郡主府的養女,哪個能更快的替林保生報仇,不言而喻。
可是這當中的原委卻不能夠告訴何氏,只怕她抵受不住。
從西山別院回來的時候,她在郡主府徹夜未眠,曾經反覆想這件事情。從感情上來說,她只願意在小門小戶里生活,守著半閒堂與何氏林楠過日子,不出意外的話,嫁給鄔柏,做個安安份份的市井婦人。
可是姜俊弘的出現讓她改變了主意。
她如今能儀仗的,也唯有義成郡主了。
母女倆坐著說了些知心話,林碧落生怕何氏一個人胡思亂想,便將半閒堂許多小食的製法跟她講了,又交待她每日盯著廚房灶上的媳婦子們好生做,但有偷懶摸滑著,便請周大娘來處置。
周大娘以前在王府里執役,深知其中關竅,但憑何氏面慈心軟,恐怕轄制不住家中這些僕婦。迎兒又在前面忙亂,能管住那四個丫環,張羅鋪子裡的生意,已經算不錯了。
林碧落一氣兒給何氏安頓了一大堆夥計,舉凡鋪子裡的銀錢帳本,哪怕她不懂,也要跟迎兒收好,又有飲食質量把關,衛生上面也一定要仔細盯著點,又讓她每日有空便去半閒堂幫幫迎兒,總之就是沒有閒的功夫。
何氏起先還眼淚汪汪,待聽得這麼多事情全落到了自己頭上,頓時懵了。
「三姐兒……這……阿娘怕做不好……」
林碧落安慰她:「做不好我抽空就會過來。帳本子便給迎兒去算,好歹她也能算一算,總帳待月底我來盤就好。」忽想起鋪子裡賣的小擺件,又將李富貴住的地方告訴了何氏,讓她有時間便雇了車去拉擺件回來。
這原本是十二郎一直做的事,只是十二郎回去了,唯有何氏來做了。
安頓好了家裡,虞世蘭便催著她回去。母女倆依依惜別,林碧落被虞世蘭拽上了車。
過得兩日,虞世蘭重新去了東林書院,義成郡主趕了個大早,親自帶著林碧落前去東林書院面見山長。
☆、89 教育
東林書院位於南郊,前身乃是本朝開國長公主的府邸。原本長公主府在上京城內,這位公主又是助太祖打下天下的嬌女,下祖下賜的長公主府便是前朝藩王府邸,極為豪奢。
可惜長公主殿下常年隨軍習慣了,性喜開闊,她閒時的娛樂節目不是與貴婦們喝茶吟詩賞花,而是操練親兵。
於是上京城內的藩王府邸便有些不夠用了----哪怕是受寵的皇子,也沒有在府里練兵的道理,又怎麼會有校場之類的設施呢?
太惹上位者忌諱了!
為此,長公主殿下稟了太祖,得了特旨,打馬轉著京城跑了一圈,最終定下了南郊這塊地皮,親自籌建了公主府。
長公主是個武人,駙馬卻是個書生,當初是公主帳中幕僚,輔佐她征戰殺伐,最終結為夫妻。許是長公子身子失去調理,在征戰之中受損太過,一生未曾孕育兒女,卻夫妻舉案齊眉,恩愛非常。
駙馬先逝之後,長公主自思時日無多,故留下遺命,待她身故之後,將長公主府改建成書院,請博學多才的名士來執教,書院名字便按駙馬的名字來取。
長公主駙馬姓付名東林。
義成郡主在馬車裡向林碧落科普東林書院由來的時候,她心中遙想長公主其人,唯有傾慕二字。
話說秀恩愛能秀個兩百年的,還能一直將恩愛傳奇流傳下去的,長公主蕭若眉是當朝獨一份。
因為開國長公主的傳奇故事,儘管林碧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馬車停在東林書院那寬闊的林蔭大道之上,她還是被眼前的建築驚呆了。
尋常官員權貴在上京城中,至多不過是門口的石獅子大了點,或者中門上的銅釘多了點,又或門前開闊了些,可到底也比不上眼前的開闊。
義成郡主府邸已經夠精緻了,從小在林家院子裡長大的林碧落初次進郡主府,差點迷路,若不是有丫環隨身跟著,她十次里有九次從義成郡主的院子裡出來,找不到自己住的地方。
當時暗嘲過自己土包子,如今立在東林書院前面,這才由衷覺得:哪怕姨母義成郡主教養出了熊孩子虞世蘭,可是還能非常憂慮她的教育問題,不愧是從東林書院出來的學生。
她的教養問題,說到底只是市井裡學來的小聰明,卻不曾見過大市面,譬如眼前,站在東林書院的林蔭大道前面,便有幾分縮手縮腳的土包子氣。
開國長公主是個胸中有溝壑的奇女子,整個東林書院占地面積極大,放眼望去,青磚黛瓦,規模宏大古樸莊嚴的建築群延袤十里卻靜謐無聲,還未靠近便讓人忍不住放輕了腳步,無端對這府邸的主人生出敬意來。
姨甥兩個下了馬車,攜手走過空無一人的濃蔭大道,兩旁槐樹皆有兩百餘年樹齡,仰頭去瞧,頓有渺小之感。也許當初,車馬風流的開國長公主率領親衛軍浩浩蕩蕩從公主府出來,踏過這濃蔭大道,彼時不過是新植的樹苗,哪想兩百多年之後,竟然已經成了參天巨樹,令後來的學子每每踏過這條夾道之時,便忍不住生出肅穆之心來。
義成郡主與林碧落皆不例外。
姨甥兩個一路且走且逛,從書院正門去,一路走過書樓教舍,前去面見山長。
東林書院的山長姓閻名真,年近六十,是當朝出名的大儒,在東林書院任教也已經有差不多三十年了,認真算起來也算是義成郡主與義安郡主的律學先生。見義成郡主帶著個與虞世蘭眉眼相似的少女進來,大感詫異。
義成郡主的信裡面只寫明自己收了名義女,想要送到東林書院來,言明此義女只在塾館讀過幾年書,此後便輟學在家。這讓閻真想不明白這少女有何過人之處,竟然讓她認了這少女做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