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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21:11 作者: 藍艾草
    林碧落見他被嚇住的小模樣,「撲哧」一聲笑了,橫他一眼:「有膽子打架倒沒膽子承認錯誤了!」又靠過去摸摸他的大腦袋:「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包先生找我來是想薦你去應天府書院讀書,我答應了。家裡如今境況不錯,供得起你讀書,阿姐就指望你將來考個一官半職,也讓阿姐在人前威風威風。」

    「阿姐……應天府書院我還是別去了吧?」林楠心中感慨,也知林碧落並非為著指望供他考回個一官半職,在人前威風體面。他這個姐姐從來都是個務實的人,自小長大,他是越來越了解了。面兒上的都是虛的,她從來不會為了面子而委屈家裡人,這樣說不過是想讓他進書院讀書,花起銀子來更心安理得些罷了。

    「你不去試試看?!當這個機會容易嗎?你若真的不去,我回去就告訴阿娘,你與勇哥兒打架,還打破了堂弟的腦袋……」

    「阿姐你……不作興這樣威脅人的!」

    「我就威脅你了,怎麼著吧?」林碧落最近越來越向著無賴的方向發展了。

    林楠明知道自己並不怕阿娘責罵。何氏管理孩子從來不是江氏那種法子,但是阿姐這種威脅人的法子……真是讓人心裡又酸又暖。

    「我去還不行嗎?!」

    何氏聽到包先生薦了林楠去應天府書院讀書,一陣默然。孩子們大了總要飛的。過幾日二姐兒便要出門子了,楠哥兒若是再去書院,也就一旬回來個兩天,其餘時間便要在書院裡生活了,家裡後院裡便只有她一個人了。

    三姐兒是個閒不住的,每日裡在後院呆的時間屈指可數,有時候忙起來三日三餐都在前院,半夜還抱著帳本算開銷成本,抽空還要去外面轉悠,進原料做新的小食,就沒有她安安生生坐下來歇息的日子。

    她再這樣忙下去,何氏都要懷疑她哪怕年紀並不大,便連出嫁的日子都定不下來了。

    近些日子周媽媽時不時來幫忙,與何氏私下沒少商量林碧落的親事,考慮她嫁到什麼樣的人家才能過的好,二姐兒未嫁,何氏倒對三姐兒的親事快要愁出一頭白髮了。

    說的不好聽點,三姐兒的親事真是高不成低不就。

    高了怕她嫁過去受委屈,低了也怕委屈了她。況且她的身世背景特殊,若被有心人知道了,難免不出什麼亂子,引火上身。

    這才是最麻煩的。

    思來想去,何氏便覺得鄔家倒真不錯。

    鄔家長輩和氣,鄔媚也已經嫁了出去,長嫂便是自己阿姐,鄔柏又與她是同窗,性子敦厚,分明對她有些小兒郎的情誼,谷氏也提過此事,算起來也是皆大歡喜了。

    思來想去,何氏想起一件事來。

    家裡人都知道了林碧落的真實身份,倒忘了告訴林碧雲。看來要找個時機告訴她了。

    何氏全盤思考過,倒似放下了一樁心事,全力籌備嫁女。

    六月里,林碧月出嫁,成了莊家婦。

    她的婚事辦的跟林碧雲差不多,在這點上何氏倒不想讓林碧雲多心。哪怕家中境況如今不錯,可是莊家家境比不得谷家。若是娘家辦的太體面了,林碧月到了婆家也不好立足。

    倒是送嫁的林楠從莊家回來之後,對莊家行事未提,只提起見了些應天府的學子。

    說起來,莊秀才也在應天府書院讀書,且成績拔尖,又詩詞風流,算是場面上的人物。

    他交遊廣闊,家中雖然境況不好,但這次成親辦的倒極為體面,還來了不少同窗學子。應天府書院花費不低,除了家中寡母縮衣節食,莊上田租,還有自己籌借或者尋門路弄來的銀子,倒也將將夠付書院花費。

    酒席上聽得小舅子提起喜事辦完之後,也要去應天府讀書,莊秀才便拉著他介紹了一圈同窗。這些與他交好的學子之中,不乏家道殷實的。所謂物以類聚,也有幾個恃才傲物的放達之輩,從莊秀才小舅子身上推斷他妻子的容貌,想來也只是中人之姿,一面起鬨他從此便可「紅袖添香夜讀書」,一面又拐彎抹角的向林楠打聽家中阿姐可讀過書之類。

    林楠雖然年紀小,但心眼靈活,又與年紀大些的同窗們混過,也知道少年人心中所想,便只含笑不語,心中只模糊覺得,這樣的莊秀才與二姐姐……也許不能稱作良配吧?!

    若是以三姐姐讀過書又口齒利害不肯吃虧的性子,也許可以拿捏住莊秀才。但是二姐姐只除了後院,何曾了解外面的世界?莊秀才若是對著二姐姐吟詩,她該如何作答呢?

    他自己也是讀書兒郎,心中也隱約覺得紅袖添香夜讀書其實不失為一樁美事。將來的妻子賢惠便是好事,若是又識字,還能夫妻談詩論詞,那便是錦上添花了。

    被莊秀才的同窗逼問不過,林楠只抿嘴而笑。內中一人見他小小年紀,笑的有幾分勉強,便猜出原委,有心替他解圍,便拉了他去旁邊喝酒:「今日是莊兄大喜的日子,你們不拉著他灌酒,跑來逼問小舅子做什麼?」

    有人笑他:「又不是你的小舅子,你倒心疼了?!」卻也舉著酒杯去包圍莊秀才,要灌他酒。

    林楠趁機脫身,與這位替自己解圍的少年郎互通名姓。

    原來此人姓姜乃俊弘,家是也是做生意的,倒與林楠談的頗為投機,待得酒席散了,二人還互通地址,約了在應天府書院再見,這才散了。

    林碧月嫁了出去,何氏也了了一樁心事。第二日便開始替林楠收拾行裝,待得吃完了林碧月的回門酒,便要拿著包先生寫的薦書前往應天府書院讀書了。

    待得三日上頭,莊秀才與林碧月回了林家,何氏指揮著灶上婆子收拾了一桌席面來招待二姐兒及莊秀才,又有鄔松與大著肚子的林碧雲回來坐陪。

    半閒堂開業當日,林碧雲大著肚子,谷氏怕人雜擠著了媳婦兒,便是林碧月出嫁,林碧雲也不曾來吃喜酒。這會兒回門,家中清靜,只有幾個人,便派了鄔松陪著媳婦兒回娘家。

    席間莊秀才見得這桌席面,再瞧瞧林家排場,他進門之前見得半閒堂客似雲來,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面上也不見喜色。

    娶親那日半閒關了兩日,如今又開業了,生意也不見淡下來。

    倒是林碧月陪在他身側,說話行事都要悄悄側目打量他的臉色,瞧的何氏直嘆氣。

    兩個女兒,瞧瞧林碧雲大著肚子一臉幸福洋溢,反是向來掐尖要強的二女兒卻是一副小媳婦狀,也不知是初當新婦,還是在婆家發生了什麼事兒,唯有吃完了酒席,再到後堂悄悄問上一問了。

    ☆、第77章 刁難

    林家辦的這場回門宴頗為有趣。

    新女婿莊秀才有個嗜好,一喝酒就要吟詩,甭管前人的還是他自己做的,總要在酒桌上習慣性來上幾首,然後靜待大家喝彩。

    長女婿鄔松是個捕頭,最擅長的是辦案,興趣主攻武術擒拿,沒事做個溫柔夫郎,夫妻恩愛和諧,也沒覺得生活中缺了什麼。

    今日兩位女婿齊聚,丈母娘看看英武的大女婿,再看看斯文的二女婿,原本也是樂事一樁。可惜……酒過三巡,莊秀才……他要吟詩。

    「縴手搓來玉色勻,碧油煎出嫩黃深。

    夜來春睡知輕重,壓匾佳人纏臂金。」

    鄔松:「……」吃環餅就吃環餅,廢什麼話啊?

    好歹他也是從包先生學堂里出來的,還做過幾句歪詩,吟誦過前人詩句,這首詩可不是莊秀才原創,乃是前人大家的隨意之作。

    林碧云:「夫君,妹夫說什麼?」

    鄔松:「聽不懂。岳母做的這道糖醋魚定然合你胃口,娘子你多吃點,咱們的孩兒才聰明。」

    莊秀才對這位連襟非常失望。

    本以為哪怕是捕快,不會唱和至少能欣賞吧?哪怕不懂欣賞,目光里也應該有對讀書人的敬畏之色吧?

    他可以肯定,連襟是半點兒沒有。

    莊秀才的目光越過目不識丁的岳母,繞過雖然模樣兒絕佳但一身銅臭味只知賺錢,連他家娘子的嫁妝錢也要剋扣的妻妹----開那麼大店鋪,自家妻子的嫁妝只有區區八十兩紋銀----最後將目光放到了小舅子臉上。

    他也不想想,自家的聘禮也只有四十兩而已。

    林楠被他這種寄予厚望的目光給看的心下為難。他是個老實孩子,這首詩前些日子恰巧讀過,要他昧著良心夸二姐夫詩做的好,這種事情他做不出來。若是要夸二姐夫朗誦的好……這不是間接指明二姐夫抄前人的詩作來蒙座上文盲與半文盲嗎?

    林楠左右為難,最後挾了個環餅伸長胳膊艱難的越過林碧月,直接放到了莊秀才的碟子裡:「二姐夫,吃餅!吃餅!」既然他以環餅為題吟了首詩,林楠就當他是想吃環餅了。

    林碧落:「……」

    在座捧場的唯有林碧月,大方奉送仰慕的眼神數枚。只可惜莊秀才在新婚三日之內嘗試過與妻子吟詩唱和,發現對方除了用眼神蠢蠢的表達著「我雖然不太明白你說的是什麼但是夫君你好厲害」的意思之外,別的就什麼也不會說了。

    她不會像他那些紅粉知己,會誇他:「莊郎你後面這句巧奪天工……」

    「莊郎你這首詩立意新奇,特別是最後這句畫龍點睛,整首詩都活了……」

    「……」

    莊秀才再一次遺憾的發現,紅袖添香的日子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話說洞房花燭,林碧月蒙著蓋頭坐著,左等右等,等來了醉醺醺的莊秀才,揭了蓋頭他湊近了瞧一眼,便開始吟詩,說了一大堆,林碧月通沒記住,只記住了一句話:「……原來顏色最尋常……」還是因為這句話琅琅上口,跟大白話差不多。

    她自己在心裡琢磨了兩日,猜著莊秀才這是什麼意思,有心開口要問,又不好意思張口。畢竟她識字不多,又怕自己記錯了,白惹秀才笑話。

    新婚之夜倒也還行,一個醉意朦朧,另外一個含羞帶怯,該做的事兒一樣沒少,還有莊秀才吟詩助興,遺憾的是觀眾算是個半文盲,連個適當的捧場都不會,大略只記住了男人與女人在身體上的不同之處,以及……終於明白了臨出門之時何氏那幾句囑咐。

    「總之入了洞房,便凡事依著姑爺……哪怕有點疼,也忍著些……」

    林碧月從入了洞房開始忍起,到第二日開還未亮,婆母便開始敲窗:「起床了,再不起來日頭要曬到懶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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