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頁

2023-09-22 22:21:11 作者: 藍艾草
    莊秀才其人,生的著實不賴,皮膚白淨,模樣周正,一雙眼帶著幾分笑意,有一種讀書人特有的溫雅。陪著他來的是莊大娘。比起兒子的年輕俊秀,莊大娘倒是顯的蒼老許多,同樣是失了丈夫的寡婦,她比何氏大了五歲,但細看起來比何氏要大十五歲還多。

    兩個同樣失去丈夫的寡婦,共同話題倒也不少,談一談生計艱難,撫養孩子的辛苦,以及望子成龍的美好願意,氣氛倒很不錯。臨別之時,莊大娘拿出一根寒梅銀釵來,替林碧月插在了頭上。

    回來之後,林碧月便將那枚釵珍而重之的放在了自己的妝匣里,這件事便算是成了。

    關於正在進行中的這一切,林碧落多一句意見都不肯發表,她細細回想自己這些年,因為帶著原來世界的經驗,超過了本身年齡的生活閱歷在不知不覺間便對二姐姐造成了心理上的壓制。哪怕事實上她並不曾真的有意做出那種事情,但一味的包攬了家中之事,不見得是妥當的作法。

    從林碧月對她懷有怨意這些事情上倒讓她學會了放下,將家中帳薄子全搬到了前院書房裡,押著林楠去算帳,她自己則抱個話本子在一旁燒火,順便烤些生花生來吃。

    林楠也知二姐姐的話讓三姐姐傷了心,做為弟弟他不好說什麼安慰的話,但是順著她些,讓她開懷總會的。於是被林碧落當苦力使的時候,便扮乖賣丑的逗她開心,抱著帳本子假哭:「阿姐,大過年的你非要這麼欺負人麼?」

    林碧落將火盆上支著的架子上烙的花生細心的一顆顆翻了個身,一手提著話本子往下掃,對林楠的哭訴全然不當一回事:「這家業可是你的,你別指望我一年到頭做牛做馬,連過年也不得閒。過完元宵馬上要開業了,你不理一理,難道還指望著我理?」

    「三姐姐,帳本子素來是你在理的,你不能推給我啊!我可是比你小哇!」

    林碧落朝他砸一顆花生過去,「懶蟲!我算是想明白了,以後與其護著你,不如讓你做些力所能力的事情。哪怕我把所有事情也做了,未見得就是好事。」忽燦然一笑:「我這不是給你成長進步的空間嗎?」

    林楠抱著帳本子真要哭出來了:「阿姐,我……我的算盤本來就打的不好,您饒了我好吧?我帶你去看燈?元宵的晚上帶你去看燈!若是怕遇上壞人,咱們再叫上阿柏就好。」說著忽想起一事,這些日子因為與林碧月鬧了不愉快,他倒忘了問了。

    「阿姐,那晚上在會仙樓你叫恩公的郎君是什麼人?他幾時救的你我怎麼不知道?」

    林碧落拿花生砸他:「小孩子家家管那麼多做什麼?」林楠接了花生剝開吃了,又笑嘻嘻伸手:「阿姐再賞我一顆花生吃?」小可憐模樣,倒比外面的花子態度還要軟和。林碧落白他一眼:「裝什麼可憐?別以為裝可憐我就不讓你做帳了?」手裡卻將烤好放在一邊晾的花生抓了一把給他,「還不去做帳?」

    林楠既想起了楚君鉞,一時沒問到哪裡肯罷休,追著攆後非要問出來,被他磨纏不過,林碧落只好將大相國寺山門前被救一事講了,又千叮嚀萬囑咐,「此事萬不可讓阿娘知道,不然她又要睡不好了。」

    林楠心裡替她抱屈,三姐姐為了姐妹,連性命都肯捨棄,偏被二姐姐認為她心中有私,也不知道二姐姐腦子裡是怎麼想的?

    林碧月性子要強,林楠也知道,可是要強成這樣,不惜以口舌之利來傷姐妹之情,他便覺得看不過眼了。可是他又是最小的,哪怕跟二姐姐說,她也未必肯聽。

    在林碧月眼中,林楠跟林碧落便是一夥的。

    為此,林楠唯有私下嘆氣,又悄悄跑去將此事告訴了何氏,總覺得若不教阿娘知道,萬一阿娘也像二姐姐一般想三姐姐,那就真是太委屈她了。

    何氏聽聞此事,又驚又嚇,又聽得那日為了追莊士達,林碧落闖到了會仙樓,林楠有幸見了那救了林碧落的少年,便詳細問那少年怎生模樣,待人如何之語。

    林楠對楚君鉞印象極壞,雖覺得他救了林碧落有幾分感恩,但是另一方面又對他冷若冰霜的待人態度有著深刻體驗,那晚從酒樓出來,他還記得阿姐說過一句話:「這輩子我再也不向人敬酒了!」

    再向何氏講起,那細節便不出意外的被渲染了。

    何氏聽得林楠提起,林碧落答應了那人要做長生牌位,頓時一呆:「怎的你阿姐沒向我提起過此事?」

    「我覺得……阿姐八成是在糊弄那個人。」

    母子倆說了會子話,林楠見火候差不多了,便道:「阿娘,我瞧著三姐姐這幾日無精打彩,反正二姐姐在待嫁,也不會出門,不如元宵我陪三姐姐去街上散散心?」

    這幾日雖然吃飯的時候,三姐兒照樣向二姐兒打招呼,可是很明顯姐妹生隙了。

    當姐姐的不情願與妹妹說話,那神色間似乎還有一點得色,大約是與莊家這門親事成了,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林碧月自己決定的一件事,全程無視了林碧落的意見。

    她大概覺得,那也沒什麼不好。

    反觀當妹妹的,似乎並沒多少情緒,蔫頭耷腦,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但瞧著她那心平氣和的態度,也並不似記仇的模樣。

    林碧月甚至私下與何氏賣乖:「阿娘你瞧,三妹妹知道說不過我,這件事情她不能插手,便整日擺出不高興的臉來。以往就是你慣著她,只要她說對的便是錯的也成對的了。到底我是姐姐呢,總比她懂事,知道的也多一些。」

    何氏先是摸了摸她的臉,見那上面早沒有指印了,可似乎那指印都留在了她的心裡。「還疼不疼了?阿娘那日打的重了,你可還記恨阿娘?」

    林碧月眸光一暗,又笑了起來:「阿娘說什麼呢?你不過是為了哄三姐兒開心,這才對我動手的。我曉得我是當姐姐的,應該讓著她,但是這是我的終身大事,怎麼能容得她小孩子胡鬧呢?」

    何氏聽得她這番話,只覺內心糾結,複雜的感受簡直不是能一語道盡的。

    二姐兒似乎有一種盲目的自信,覺得她對的時候,全然看不到別人的意見。不同於三姐兒,至少有事情要與家中商量的時候,不但能聽取別人的意見,也能照顧到別人的情緒。

    面對這樣懂事體貼的三姐兒,林楠一提,何氏當即便答應了。

    無論誰家女子嫁人,總是一條不歸路,不能回頭,連反悔的機會也極少。原本她盼著二姐兒能有更好的人家,可是眼瞧著她十五了,除了這兩家,竟然沒更好的人家了。再拖下去她怕更不好訂親,便只能在這兩家裡挑一家了。

    她原本屬意雜食店的孫家,哪怕人辛苦一點,可是手頭寬裕,銀錢乘手,日子過的安生。不過聽說這位莊秀才雖然家境清寒了一些,但是素有才名,若是能考中進士,卻又比孫家好上許多倍。

    翻來覆去,自己也有幾分委決不下,多是疼兒女的心做不了假,總盼著她們能在婚後日子過的和美順遂。

    最後與二姐兒透露一二,見她屬意莊家,便想著索性趁了她的心。

    兒大不由娘,這話是真正沒錯的。

    不提何氏內心愁腸百結,卻說林楠得了何氏允諾,又跑去尋了鄔柏,到了元宵這一日,早早便去催林碧落:「三姐姐,咱們晚飯也不必吃,回頭去街上吃小吃,定然能吃個肚圓。阿柏說要請我們吃東西。」

    林碧落抬頭見到林碧月也過來了,便示意他:「把二姐姐也叫上?」這些日子她思前想後,對林碧月並不生氣。

    林碧月不過十四五歲的青春期少女,剛好處在叛逆期,而她這個表面看起來貼心的妹妹,實則扮演了那個「優秀的鄰居家孩子」的角色,從小到大各方各面都比她好,到後來更是一力擔了養家重負,雖然聽著能幹,到底反襯出了姐姐們不如她能幹的現實。

    若是她處在林碧月的境地,沒有上一世的經歷,恐怕也會心懷妒意。做姐妹的總是有今生沒來世,能好好相處還是好好相處。

    林碧月早聽到了她這話,還當小妹妹這是向她低頭示好,以示自己錯了呢,心態上頓時更有了一種壓倒性的勝利,擺出姐姐的姿態來,打發他們:「街上都是小孩子才喜歡的玩意兒,你們自己去玩吧,我還有事與阿娘商量呢。」施施然去了。

    林楠默默的拉著林碧落走了。

    他現在覺得……二姐姐似乎有幾分傻氣。

    也不知道嫁到莊家去,能不能攏得住莊秀才的心?雖然這是婦人們擔心的問題,但林楠也忍不住替二姐兒擔憂了起來。

    鄔柏是上就準備好的,她們姐弟一出門,便瞧見他站在對門鋪子下面,對著林家大門猛瞧,好似下一刻便要跑進去揪人出來。

    林碧落見他腰間鼓鼓,便打趣他:「阿柏,你這是將自己一年的月例都拿出來要花掉?」

    鄔柏被她猜中心事,面上頓時有了幾分赧意,撓頭傻笑:「今兒高興,高興。」他這模樣,逗的林家姐弟倆一起笑了。少有被宰的人還被栽的這麼高興的。

    封丘門大街上,酒樓鋪面皆掛著各式彩燈,模樣精巧,燈上還附著燈謎。

    林碧落對此一點也不擅長,便慫恿了鄔柏與林楠一起猜。鄔柏似乎發現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原來你也不太會猜燈謎?」

    由於林家三姐兒一向太能幹,倒給了他一種錯覺,似乎沒有什麼她不會的事情。況她在塾館裡的時候,成績極好,難道小小燈謎也會難倒了她?

    林碧落被他這語氣給逗的又笑又氣:「難道我是萬能的?什麼都會不成?」

    「阿柏,你是沒見過我三姐姐繡出來的花……」林楠在旁偷笑,順便暴露一下某人的弱項。

    鄔柏擺出心嚮往之的神情來,「一定繡的很好吧?阿嫂繡的東西就活靈活現,三姐兒定然繡的也不差。」

    「是不差,能將小狗繡成狗熊,鴛鴦繡成野鴨,還是個努力辨認靠你的想像才能猜出來的狗熊跟野鴨,一般人哪能繡出這樣的?」

    「林楠……今晚回去你給我通宵算帳,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被胞弟輕易便揭了她的短處,林碧落不由出言威脅,林楠忙抱拳求情:「阿姐我真不是故意的真的!再說你不會繡花的事情遲早阿柏都會知道的,他又不是外人,他可是咱們家姻親,姻親!」

    林碧落瞪他一眼:「你是阿娘從鄔家抱來的吧?胳膊肘往外拐,什麼都跟鄔二郎倒……我看你今晚索性跟他回去算了!」見林楠苦著臉求情,鄔柏卻笑的好像傻裡傻氣,林碧落真是恨得牙根痒痒。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