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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21:11 作者: 藍艾草
秦鈺先前已經大笑過了,這會更是狂笑出聲……他還以為這小娘子拿了楚三郎的名諱,會退下呢。
連楚君鉞嘴角都微有抽搐。難道……這是又碰上了另外一個虞世蘭?
先時還當這市井小丫頭聰慧的很,沒想到嘴裡一面拒絕著,不肯以身相許,行動間卻不依不舍的粘了上來,這叫欲擒故縱?
只是這招使的有點不太純熟,漏洞百出,拙劣非常。難道是年紀尚小的緣故?
楚君鉞與秦鈺交換個眼神,皆泰然入席,反是林楠與鄔柏一邊一個立在林碧落身邊,渾似對面的楚君鉞便是只吃人的老虎,稍不注意,林碧落便會落入虎口一般。
林碧落轉頭朝二人使眼色,笑眯眯無半點怯意:「阿弟阿柏,還不快坐下?難道要讓恩公久等不成?」
今日被楚君鉞揪到會仙樓指定要付帳的秦鈺看著面前這不請自來的少年男女們,只覺心情大好,無論如何,這市井小娘子就是花樣多,假若再長上幾歲,比之刁蠻任性囂張跋扈的虞世蘭手腕不知要高上多少。
就當是花點銀子看大戲了。
秦鈺笑眯眯看著小姑娘親手為楚君鉞斟滿了三杯酒,態度謙柔恭敬,挑不出一點兒錯,在小姑娘的客套話里,楚三郎連飲三杯,那小姑娘又挾了清淡菜蔬到他的小碟中,關切道:「恩公吃兩口菜,壓壓酒氣!」還真是十分的體貼。
楚君鉞向來是酒國豪士,這三小杯酒,還不及他止渴,不過秦鈺見他竟然真的挾起小姑娘替他布的菜,非常自然的入口,似乎並未影響心情,心中頓時升起詭異的感覺。
他……別是被虞世蘭給惹煩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借個由頭招惹個市井小娘子,好讓虞世蘭知難而退吧?
一桌人各懷心思,席間氣氛非常詭異,幾度冷場,林碧落硬著頭皮發揮她的過人口才,搜腸刮肚的尋著祝酒詞,左一杯右一杯的灌楚君鉞,只盼能將面前這人灌醉,好讓他那鋒利的目光不必再緊盯著自己。
楚君鉞也非常的配合,林碧落說一句祝酒詞,他便飲一口酒,對方不說,他便停了下來,似乎是拿祝酒詞來下酒一般。
林碧落灌楚君鉞酒的同時,又支棱著耳朵聽隔壁的動靜,到最後愣是覺得她把上輩子所有聽過的祝酒詞都用光了,連「封妻蔭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之語都出來了,就只差白頭偕老比翼雙飛這類詞不曾用上了,可是面前之人眸子不但不曾沾染半分酒氣,似乎更加精神了,眸光炯炯,簡直是在期待著她下一個驚世的祝酒詞一般。
----難道她運道這麼差,竟然遇到了傳說中的千杯不醉?
秦鈺在旁穩坐,肚裡早笑的打跌,可是為了怕小丫頭難堪,他還是硬忍下了笑意。假如一開始他看不出來楚君鉞打的什麼主意,可是這會兒也明白了,他分明就是在逗小丫頭玩。
楚君鉞的酒量,他是領教過的,今日又是會仙樓雅客用的小杯,能灌醉他才怪。
眼瞧著這位撞上門來的林三姐兒額頭都見汗了,她勸酒的同時,也不得不意思意思小抿半口,這麼會功夫下來,也是面染緋色,竟然似新菡初綻一般,清麗中倍添明艷,連賞遍花叢的秦二郎都有幾分看呆了,心中又有幾分可憐她。
小丫頭越急,楚君鉞便越不著急。
會仙樓里很不吝嗇照明燈油蠟燭,房間裡早掌起了燈,燈光之下,她的五官似乎帶著玉一般的光澤,越靠近了看,越發覺得驚艷。
起初見面,只是覺得這小丫頭五官精緻非常,仿似畫中人一般,可那是靜態的,如今坐在燈下細瞧,肌膚瑩潤透白到毫無瑕疵,額頭沁出的細小汗珠仿佛玉瓷滴露,連她那起先持重沉穩此刻也有些焦躁的神情都生動了起來。
林楠與鄔柏在旁插不上嘴,二人除了看顧林碧落,也分神去聽隔壁那幫人鬧酒,聽得不時有人「莊兄」或者「莊賢弟」乃至有嬌媚女子「莊郎君」的招呼,林楠與林碧落的臉色也越發不好看了。便是鄔柏也巴不得早早迴轉,免得待下去越加掃興。
熬到最後,總算聽得那邊眾人要撤的聲音,林碧落只覺楚君鉞越喝酒緊盯著自己的眸光越寒,仿佛就差拿刀逼問她意欲何為,她都快要被看哭了……生平頭一次知道,原來目光也是可以刑訊逼供的。
只等隔壁眾人散盡,她慌忙立起身來道:「今日多有打擾,飲酒傷身,恩公還是少飲為妙,三姐兒這便告辭了!」扯著林楠,鄔柏緊隨其後,三個人快速閃了。
雅間門被他們出去之時輕掩,只聽得樓梯口快速下去的腳步聲,秦鈺閒閒道:「阿鉞,你猜猜這三個小毛孩子今日是為了什麼闖進來?」
楚君鉞起身,幾步便到了窗口,將窗戶整個的推開,外面的街景盡收眼底,他唇邊浮起個意味不明的笑:「喏。」
秦鈺緊跟著過來,低頭朝下瞧去,但見一名書生被個穿著嬌艷的伎子扶著,喝的搖搖晃晃,走的卻意外的瀟灑,但東搖西晃,明顯力不從心。而他們身後不遠處,方才樓上還在使勁勸酒的小娘子與兩名少年賊頭賊腦跟著,保持著十步之外的距離,既不會跟丟,又不會靠的太近被發現。
「阿鉞,你是怎麼發現的?」秦鈺笑的十分好奇。
「你沒發現他們三個都關注隔壁動靜太過了?那邊笑聲大些,他們三個便聽的更專注些,似乎是要努力分辨裡面的人都在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勸酒勸的這般三心二意,竟然也敢頂著他的目光來勸酒,更何況後面的祝酒詞簡直是爛的一塌糊塗。
什麼「金榜題名喝一杯……人生得意須盡歡……」,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歲歲平安喝一杯……七星高照喝一杯……」,楚君鉞還沒聽過這麼奇怪的祝酒詞。
他當時握著酒杯便再想,再想下去,她是不是就要哭了?
她的表情明明很沮喪,倒好似臨考的舉子,答不出題來,恨不得撓破了卷子以泄憤……
會仙樓的窗戶開的很大,二人立在窗前,街上風景盡收眼底。這條繁體錦繡的街道上,此刻人來人往,不過一會兒,林三姐兒的身影便似要消失一般,眼瞧著到了街角的另一頭,只聽得楚君鉞低呼:「楚六----」雅間門被輕輕輕推開,進來個面目極為普通的少年,一身葛布短打,倒好似尋常百姓家的兒郎,垂頭立在那裡,靜候吩咐。
「你去打聽打聽,林三姐兒跟著的那書生與林家是什麼關係?」
秦鈺這會才似如夢初醒,連連附合:「對啊對啊,方才那醉書生別是與林三姐訂過親吧?」民間百姓除了盛行訂娃娃親,在腹中便有婚約的,十歲以後訂親的也不在少數。
瞧著林三姐的年歲,若是訂過親了,也不奇怪。
難道她這是偷偷跑來追蹤未婚夫婿的行蹤這才誤打誤撞闖了進來?
秦鈺一經推測,便覺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瞧那書生的年紀,假若真有年紀這樣小的妻室,還不到成親的年歲,自己在外面打野食也是有的,難道還指望著男人在外三貞九烈不成?
楚六低頭應了,很快便轉身去了。
這裡秦鈺將自己的推測一說,又覺林三姐兒勇氣可嘉,膽色過人,「阿鉞你想,頂著你殺人的目光,還能坐在那裡勸酒,兼旁聽自己未婚夫婿的風流艷事,而且還沒有當場發怒進去砸了場子,年紀雖小,人卻真是了不起啊!」
他贊完了,收到楚君鉞一束「意欲殺人的目光」,饒是朋友多年,也禁不住縮了縮脖子求饒:「我說錯了還不成嘛!」
總之楚六回來,一切都會知道的。
楚六下去的時候,林碧落與林楠鄔柏追著酒醉的莊秀才已經到了半道上了。
方才他們下樓去的時候,沈嘉元正從三樓走下來,恰瞧見從二樓雅間出來的林碧落等人,頓時一呆,只當她尋到會仙樓來尋他,面上剛浮上笑意,卻見得他們三個慌腳雞一般下樓而去,怕招了夥計來問,聽得林碧落竟然是從楚小將軍的雅間裡走出來的,心中不由浮上個念頭:她與楚君鉞竟然認識?
兩個人身份天差地別,怎麼會有交集?
夥計是個細心的,仔細回憶了一下,遲疑道:「那小娘子似乎稱楚小將軍為恩公,也不知道是怎麼被救的。不過今兒也不是謝恩宴啊,那小娘子已經走了,但包間裡的帳還沒會呢。」
也就是說,今日這客並非林碧落相請。
但是,既然是謝恩,沒道理這客由楚君鉞相請啊。
更何況,楚君鉞出現的近一年時間裡,上京城中權貴人家的女子,誰人不知楚小將軍雖然到了結親的年紀,但卻從不沾花惹糙,待女子更是冷若冰霜。起先也有權貴官宦之家的女子心懷柔情,但是幾次試探下來,其人不但不為所動,還冷的能凍死人。
這其中,也就虞世蘭熱情最為持久,東林書院那些女同學們背地裡提起楚君鉞來,無不是暗中懷疑,那麼大一坨冰,哪怕揣在懷裡,恐怕也捂不熱。不但捂不熱,恐怕還能將人凍死。
也許還有女子暗中懷春,對這位楚小將軍心有留戀,但是據沈嘉元所知,明面上基本上都已知難而退,唯虞世蘭還在百折不撓。
沈嘉元不禁暗中留意。
若是教虞世蘭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楚小將軍不但對她不假辭色,還對一名市井商戶女子和顏悅色,並且在大年初四同桌共飲,不氣瘋了才怪。
林碧落絲毫不知自己闖進了沈家的酒樓,也不知道這一幕不止落入了沈嘉元一個人的眼中,而是落入了好幾個有心人的眼中。
不過那些人對她這樣的市井民女如在雲端,毫無交集,她壓根便不曾放在心上。
他們一路追著莊士達與那伎子,聽得莊士達醉後念幾句歪詩,又拖著那伎子點評,可憐那伎子為了討客人歡心,穿的極為單薄,一路越走越冷,只凍的牙齒打顫,偏給錢的梅家郎君一再吩咐教她將莊士達送回家中,便只能忍著冷意,只盼得這醉秀才能快走,早點回家。
哪知道莊士達酒意上頭,原來便有七八分醉,結果出來被冷風一吹,那醉意便有了十萬十,嘴裡胡言亂語,腳步散亂,如浮雲端,好幾次都累的那伎子差點一同絆倒。
三小兒跟在身後,見得他這荒唐情狀,鄔柏尚無切身體會,只覺這讀書生有些放浪形骸,他們學堂這幾年大些的學子也有過去外面喝酒招伎之事,可醉了便回家了,也沒有與伎子一道攙扶著在路上相攜而行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