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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21:11 作者: 藍艾草
    何氏深以為然。

    因此,無論今日林大娘如何氣急敗壞的反對,何氏在旁邊鼓都快要敲破了,何氏穩坐釣魚台,堅決咬定了要給大姐兒陪送的嫁妝數目不能減。

    她心裡門清,哪怕婆婆跟弟妹再心中不平,錢在她手裡攥著,林大娘與何氏也沒辦法從她手裡把錢搶了去。

    林大娘與江氏見勸得這半天,軟硬兼施,何氏都不為所動,只能氣哼哼走了。

    內室里林碧雲與林碧月偷聽許久,待得阿嬤跟二嬸走了,這才從裡面出來,擔憂的問何氏:「阿娘,阿嬤似乎非常生氣,怎麼辦?」

    「涼拌!」門帘一掀,林碧落從外面走了進來,氣定神閒,「阿嬤生氣又不是這一回兩回了,難道還能怕了她不成?有本事她拿把刀來,把阿娘跟咱們姐弟幾個都弄死,既然沒那本事,不過發發牢騷,權當蚊子蒼蠅嗡嗡響,再或輕風過耳,該怎麼辦還怎麼辦!大姐姐要出嫁,咱們家就風風光光的辦喜事,也好讓她們看看,咱們孤兒寡母過的也不差!」

    林大娘與江氏共同夾擊何氏,迎兒一早跑到鋪子裡去告訴林碧落了。

    阿娘是什麼性子,林碧落早摸的清。她沒進來就是想聽聽何氏如何應對,結果在外面偷聽了半日,差點笑破了肚皮,悄沒聲兒轉回去了。待得林大娘出來,又跑到鋪子裡去,指名要吃蜜餞果子,林碧落見她那副貪得無厭的嘴臉,心中生厭,但瞧在過世的阿爹份上,還是撿了幾樣蜜餞果子包了給她,又哼哼唧唧自語:「我家也只掙得這一點小錢,若是沒事誰都來吃白食,以後我們一家子可怎麼活啊?」

    林大娘聽得這話,氣的差點沒將手中的蜜餞果子給砸到林碧落臉上去,但說句真話,她還真有點不敢!

    這個小孫女,不同於長子林保生,也不似長媳何氏。三年前就敢跟她拼命,要與她同歸於盡,看她那狠烈的模樣,全然不是說著玩兒的,心腸歹毒,不是一般孩子。後來敢領著其餘姐弟去她家門上鬧,弄個顏面全無。很長一段時間裡,林大娘出門都要左右看看,生怕猛然冒出來個孫女,要跟她鬧將起來……

    小孫女不知丟臉,她一把年紀了,可丟不起這老臉!

    此后街坊鄰居們提起此事,看著她的眼神都是含著說不出的未盡之意,也有些會說話的,話都說的隱隱綽綽:「……聽說你家大郎留下的幾個孩子,過的苦喲,那樣懂事孝順的孩子,還要跑到你家門上去磕頭求饒,我說老嬸子,您且積著些好吧!」

    林大娘的臉當時就綠了。

    今日聽得小孫女公然指責她「吃白食」,林大娘氣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到底也沒置氣,抓起櫃檯上的蜜餞果子便氣哼哼走了。

    倒是江氏自林碧落接掌了這鋪子,都三年了,也沒來過這鋪子裡。她總想著,不過一個小丫頭,會做什麼生意?就等著哪天關門吧。沒想到,林碧落的鋪子沒關,且生意越做越好,回頭客挺多,這會沒多大功夫,都買出去好幾斤蜜餞果子,倒是她家的鋪子早早倒了,做不下去被迫歇了業。

    江氏眼氣歸眼氣,還是在旁看的津津有味,見那小丫頭對著她與婆母,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偏偏來了買果子的,笑的比看到親爹還親熱。

    且別看這小丫頭人小,但這鋪子拾掇的還真乾淨,纖塵不染,上過桐油的櫃檯都能亮得照出人影兒來了。裝果子的瓷罈子乾淨的連點灰也沒有,這鬼丫頭生的又好,嘴兒又甜,但凡進門的婦人娘子們被她嬸子阿姐的叫,都有點被哄暈頭了,掏錢都格外的利索。

    江氏今日真有點醍醐灌頂:原來要想生意做的好,就要給人當孫子陪笑臉?

    這活計她可干不來,沒得折彎了自己的腰。

    林碧落見阿嬤走了,嬸娘卻不肯走,抱著四姐兒在店裡站著看她賣貨,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憋著什麼壞主意。她可不認為嬸娘這是欣賞她的表情。

    人的緣份就是這麼奇怪,自她有記憶始,祖宅那邊就看不起她們姐弟四個,哪怕如今祖宅的日子也過的比較懶散,在她們姐弟四人面前,還是擺著架子。嬸娘就算了,到底算是外姓人嫁進來的,便是她們的親阿嬤,連男孫林楠都不曾得到過她的歡喜疼愛,便是親子林保生也一樣,更何況她們這些孫女兒。

    林碧落倒也不強求,打發走了來賣貨的客人,江氏竟然還沒走,倒是四姐兒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從江氏臂彎里朝外看,對上林碧落的時候,竟然露出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便是從來對江氏心有芥蒂的林碧落,也不禁帶了幾分笑意。

    孩子的笑容總是純淨無邪的。

    看到四姐兒的笑容,林碧落便想起了蔫頭巴腦的林勇,也不知道在江氏非同一般的家庭教育之下,又聽了她那段關於養女的「高論」,四姐兒還能不能保有這麼燦爛的笑容?

    這可真是未知之數。

    江氏在鋪子裡待了快半個時辰,直到沈嘉元帶著青和進來,她還沒走。

    沈嘉元這次前來,還是想買些酒棗的。

    他將買來的酒棗拿到東林書院,送給了蘭郡主。蘭郡主卻嫌送的晚了,讓貼身丫環香糙送回府里去了,隨口吩咐:「阿爹喜歡吃酒,說不定這酒棗合他脾胃呢。就說是我特意尋來給他老人家的。」

    虞傳雄得了這兩包酒棗,他又是嗜酒之人,最近脾胃不合,義成郡主請來的御醫開出來的藥方子,言道酒要少飲,義成郡主便發話,府內妾侍不得與老爺飲酒。

    虞傳雄平生三好,權勢美人杯中物。這下被禁,真是要了老命。

    他府中納的這七八房妾侍連同不計名的通房,名義上是為虞家開枝散葉,也怪義成郡主肚子不爭氣,成親十幾年,如今膝下也只有虞世蘭一個閨女,虞傳雄拿虞家香火來壓她,他在今上面前又有從龍之功,比之義成郡主的體面來也少不到哪裡去,因此今上發了話,虞府便接二連三的有了納妾之喜。

    那些妾侍也爭氣,內中兩個生了閨女,其餘的全是兒子,足有五個小子。

    義成郡主本來很氣虞傳雄借延續香火來納妾蓄美,但等這五個小子落了地,那些妾侍們各個巴結著想讓她將自己親子記在名下,這樣妾生子便成了嫡生子。義成郡主那是從政治風浪里打滾過來的,比起她那個寧折不彎不識時務的阿妹義安郡主來,那是極懂權衡之術的,當下也不急了,只整天拿出主母的威嚴來,將後院一乾生子恃寵的妾侍們收拾的服服貼貼,又拿要在後院選一兒子記在她名下來釣著這幫妾室,竟然是無人不服的。

    因此主母傳令,禁了老爺杯中之物,誰還敢拿酒來與虞傳雄吃?

    她又放出風聲,言道虞傳雄身體不豫,不能飲酒,於是朝中眾臣但凡有些小應酬,皆不太情願招待虞傳雄。

    蘭郡主著香糙送來的這兩包醉棗,正好解了虞傳雄的饞蟲。

    沒過兩日,他便傳話到東林書院,要虞世蘭再給他弄幾包這棗子來。

    「這有什麼難的?只要阿爹愛吃,又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

    蘭郡主打發走了虞傳雄身邊親近的人,便去課室尋沈嘉元,態度卻也是無比輕慢的:「我阿爹嘗著你那醉棗不錯,得空再給拿兩包過來?」

    沈嘉元:「……」

    自從見過林碧落第一面以後,他就再也沒行過好運!

    因此沈嘉元再次苦著臉上門來找林碧落的時候,那態度便更為謙和了。

    恰逢江氏抱著四姐兒在旁,見得這少年容貌俊逸出眾,通體氣派,一瞧便是富貴中人,偏對林碧落和氣到不行,心中生疑,更不願意走了,暗思:難道這富貴公子瞧中了三丫頭?

    這丫頭小小年紀,倒頗有幾分造化!

    又瞧瞧她懷裡這一團正拱來拱去的小丫頭,吃飽了精神百倍,瞧見沈嘉元,似乎也覺少年賞心悅目,咿咿呀呀的笑了起來。也不知她家這小丫頭,可有這樣造化?

    ☆、33 死蠢

    江氏幾乎是在一瞬間便搖擺起來,考慮以後要不要跟三姐兒打好關係,

    社會關係是個非常複雜微妙的學科,有人終身一竅不通,永遠不能體會人與人之間的微妙,有人半通不通,有時圓滑有時犯二,另有一些嗅覺非常靈敏的人,一眼瞧過去便能感覺得到哪些人堪當跳板,哪些人毫無利用的價值。

    在江氏的眼裡,林保生是個木頭疙瘩,何氏是個只會做事不會討好人的笨人,所以他們兩夫妻一直不得婆母歡喜,最後被她想辦法挑唆著婆母與丈夫給掃地出門了。

    自成婚進了林家門的第一天,這夫妻兩個便被江氏劃為「毫無利用價值」的一類人裡面去了。不但毫無利用價值,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還會帶累她的生活,與她爭祖產。

    這種人是打死不能留在身邊的。

    她費盡心機,總算達成了目標,將林家祖宅所有礙著她眼的人都掃地出門了,最後等於獨掌林家家產,旁人提起長子繼承家業,她總要在心裡得意好久。

    嫁個次子又有什麼關係?重要的是手腕!

    況那樣一對老實到稱得上蠢笨的夫妻,哪裡是做生意賺大錢的料?只等著餓死吧!

    哪天萬一落魄到吃不上飯,跑到她門上來,她再施捨幾口冷飯,保不齊他們便要對她感激涕零了。

    每想至此,江氏便覺自己著實算無遺策。

    人世間的事情就是這麼的奇妙,沒想到才短短几年,被她想法掃地出門的林保生夫妻倆竟然不可思議的發財了,還在封丘門大街買了帶著鋪面的房子。

    江氏對此的理解是,他們是走了狗屎運。

    她才不信這兩夫妻有這能耐呢。

    林保生夫妻不但發了財,還子嗣興旺,哪怕只有楠哥兒一根苗,但閨女卻生了三個,不似她成婚多年肚子隆起的次數當真少的可憐。

    林保生過世的時候,江氏犯過一次壞,但事情沒達成,這三年間便有些耿耿於懷,可惜後來她懷孕了,在家養胎到生下四姐兒,被家事纏身,林佑生對經商也是一竅不通,哪怕管著鋪子還是眼錯不見的瞧著虧損……

    當初爭來的家產眼瞧著便日落西山了,江氏的心眼子便又活絡了起來。

    今日聽得大姐兒的嫁妝,她在心裡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何氏既然能拿出來八十兩給大姐兒當壓箱底銀子,且其餘家置辦起來估計也要花個百八十兩,照這麼個花法,大姐兒下面還有兩妹一弟,二姐兒眼瞅著也要說人家,馬上要嫁出去,何氏不可能傾囊中所有積蓄來嫁長女,唯一的解釋便是,她腰包里的銀子至少還有五六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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