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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22:16:03 作者: 紀嬰
如今她終於學會了全部,他便也這樣笑起來。
空氣里靜默一剎,不遠處的天邊,驟然凝出蒼茫烏雲。
雷聲轟鳴,謝星搖明白,那是天道。
樓淵死於她手上,天道不必擔心因果紊亂,而擾亂天道秩序之人,理應魂飛魄散,永不入輪迴。
烏雲漸進,即將吞噬他們所在的角落。威壓強悍無匹,讓渾身上下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囂著逃離。
其他幾人身受重傷,神識無法承受此等巨力,失去意識昏昏倒地。
謝星搖卻只是看著身前那人的眼睛。
她總是這樣。
聰明得過了頭,偶爾會讓人覺得難辦。
樓淵輕哂,雙目微闔。
與穿越者們不同,他自發進入了意水真人的身體,得到了屬於他的全部記憶。
樓淵其實很不明白,居然會有人這樣傻,將自己的一半心脈渡給弟子,無異於捨棄大半修為。
因為擁有所有的記憶,對於他來說,扮演意水真人輕而易舉。
他一天天模仿那人說話和微笑的表情,也喝起從前絕不會沾染的酒。小陽峰又破又舊,弟子們吵吵鬧鬧,他覺得心煩,只想儘早結束這一切。
……
因為他是樓淵,而非意水。
只是有時候,在很少很少的有時候,看著那幾個年輕人嘻笑打鬧的模樣,樓淵會情不自禁地想,當年的師父,是不是也像這般靜靜看過他。
那他們,又會不會像他看待師父那樣,將他當作重要之人呢。
意水的記憶時時浮現於識海,莫名其妙地,他有時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樓淵還是意水。
也才會在某天,眺望著漫天雲捲雲舒時,忽然情不自禁地想:希望能讓時間永遠停在那裡。
可時間哪能停下。
鬼使神差,他開始教授謝星搖斷心訣——那個有可能讓他萬劫不復的咒法。
或許是因為他習慣了當一個「師父」,又或許,他覺得有些累,想要結束這一切。
住在意水真人的殼子裡,他偶爾會暗暗去想,當初自己所做的一切,當真是對的嗎。
樓淵神色淡淡,半晌,似是無可奈何,輕輕抬起手來。
男人掌心通紅,唯獨伸出的食指乾乾淨淨,不偏不倚,落在她額頭。
他看著謝星搖,眸色昏黑,仿佛在遙望另一段更為遙遠的時光,另一道同樣孤零零的影子。
樓淵笑了笑:「走吧。」
她理應離開。
接下來將是天道的主場,她身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族,不應當插手此事。
人類總是渺小無力。
血氣縈繞鼻尖,身體在天道的威壓下止不住輕輕戰慄,謝星搖咬緊牙關。
忽地,她沉聲開口,抬眼看向天邊黑蒙蒙的流云:「你就這樣輕飄飄地打算離開,是嗎?」
樓淵作惡多端,挑起仙魔大戰,無論如何,他都該死。
謝星搖不會祈願他能復活,也不覺得他能得到世人原諒,她只是——
她只是,覺得不甘心。
樓淵最初的命運與禪華何其相似,倘若不是中途生出變故,他同樣能肆意徜徉於修真界,成為萬人敬仰的仙門至尊。
他那位白髮蒼蒼的師父也會為他而驕傲,而非心有不甘地死在小道觀里,無力又絕望。
此時此刻,天道就在她眼前。
然而在此之前,偌大的修真界裡,謝星搖仿佛從未感知過它的存在。
它太遙遠,也太虛無縹緲。
繡城之中,沈惜霜為了守護花花草草的幼靈,不得不受制於惡妖,在原有命運里,將聲名狼藉,死於主角團之手。
羅剎深海里,受苦受難的妖魔們無人知曉,剝取妖丹的「仙門大宗」風光得意,在原有命運里,直到被屠滅,南海仙宗始終被認為高風亮節。
還有晏寒來。
他那麼好,即便受盡苦難,仍然心存良善,會在暗淵救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也會避開所有人,悄悄遞給窮苦的婆婆一袋靈石。
在原有命運里,他將背負著血海深仇死去,被好不容易結識的好友親手斬殺,直到閉上雙眼的一刻,都是孤零零一個人。
不應是這樣的。
絕對不應該是這樣。
遠處的雷雲翻湧如潮,威壓四溢,讓她顫抖不止,幾乎無法站立。
但謝星搖還是緊緊凝視著它,任由淚水模糊雙眼,用微啞的嗓音揚聲道:「一個世界的『道』,為何會是這種模樣?」
無上的力量遠在天邊,身邊的夥伴們重傷昏迷。
她孑然與之對峙,茫然又無措,只有眼淚止不住下落,什麼也看不清。
天道得了冒犯,威壓更沉。
四下寂靜,毫無徵兆地,忽然響起沉鬱少年音。
「不錯。」
心口重重一跳,有如鼓擂。
謝星搖猝然回頭。
白霧朦朧,有道瘦高的影子步步行來,望見她,少年眸色微沉。
「我亦聞天道昭昭,卻不想此生所見,皆是不平之事。」
威壓如山,晏寒來毫無猶豫向她靠近,所過之處靈力四溢,摒退過於沉重的壓抑氣息。
樓淵身死的一剎,這場因果也就到了盡頭,天道聖域將一點點解除。
自從發現他們不見蹤影,之後又察覺攬山閣中的異樣,晏寒來就一直留於門外,尋找入樓的辦法。